于是，就这样，夏挽歌陪着陈苗的母亲把那几十万分成了数不清多少份的九张……等到数字全部对上之后，夏挽歌才终于被允许离开。离开的时候，陈苗的母亲指着夏挽歌的书包，详装无意地问她，书包里那些剩下的钱是拿来做什么用的。夏挽歌没回答，只留下一句希望陈苗的母亲说话算话便走了。字据什么的没签，音也没录，毕竟警察局那里是有过记录的，所以夏挽歌有自信陈苗的母亲整不出什么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幺蛾子。至于背包里的那些钱，夏挽歌没忘记自己以前答应过陈苗什么。虽说夏挽歌也知道，这余下的钱就算不给陈苗，周围的人也没有办法说她一句不道德，毕竟钱她是给了的，只不过没落到陈苗的手里而已。但是，理是这个理，夏挽歌却总觉得她自己心理的那道坎过不去。回到医院的时候，夏折栎正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垂着头，看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夏挽歌望着，什么也没说，越过夏折栎径直走进了病房。病房里，陈苗望着窗外，表情被白纱布挡住了，夏挽歌看不清，但陈苗的眼睛里面确实是一丝情绪的波动都没有。和夏折栎一样，也不知道在脑子里面想些什么。“你来了？”

陈苗听见动静，转头，看着夏挽歌问候了一声。夏挽歌点头。陈苗又说，“刚才你姐姐来过，你这么快就把她接出来了？”

夏挽歌抬头，没回答，只问：“她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陈苗语气平平：“你姐也真是很傻，在我面前站了很久，一句话不说，一开口就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什么的，对我来说一点儿用都没有……倒不如像你一样，给我一笔钱，可以让我整容，恢复到以前的模样，哦，甚至是比以前更美的模样。”

“你原谅她了？”

“没有。”

陈苗摇头：“她让我很痛，脸上痛，心也痛，我这一辈子最讨厌疼痛的感觉，所以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陈苗说完，看了夏挽歌一眼，开玩笑似的来了句：“你不会在听到我说了这一句话之后，就不给我整容的钱了吧？”

夏挽歌摇头：“不会。”

陈苗抿抿嘴，挺直了背：“我说，你刚才没和你姐一起过来，是不是因为你去那个女人那里了？难道你还真给了她那么多钱？”

夏挽歌没点头也没摇头。陈苗冷哼：“你傻啊？那个女人就是个吸血鬼，你给她，不怕她下一次缺钱了再来找你？”

“我不怕。”

说完，夏挽歌便把书包从肩膀上解下来，拿出个小塑料袋，递给陈苗：“这是答应给你的。”

“你给我现金？我放哪？”

陈苗不接。夏挽歌点头，心想也是，于是又从书包里掏了一张银行卡出来：“这个里头的钱不够，你先拿着，待会儿我再给你存进去。密码的话……我手机发给你。”

陈苗看了看银行卡，抬头，又看了看夏挽歌，没说话。良久之后，突然转头，看着窗外对夏挽歌说了一句：“把卡放我枕头底下，你走吧。”

语气很慢，里头缓缓流过一种让人觉得分外难过的情绪。夏挽歌照做。临走，陈苗又喊住她，“等等，给我倒杯水……好吗？”

夏挽歌倒完水之后，就出了病房。病房外，夏折栎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走吧，想悔过也等回家再悔过。”

夏挽歌来到夏折栎面前，低着头对她说。夏折栎没抬头，低着头，莫名其妙地来了句：“夏挽歌，我不想读书了。”

也许是刚才在病房里陈苗给夏挽歌的难过，还徘徊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所以，在夏挽歌听到夏折栎的那句“不想读书了”之后，她的情绪也并没有她自己本以为的那样激动。“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我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

夏折栎看着夏挽歌，一字一句，逻辑异常清晰，显然是在心里预谋已久：“高中的三年我真的没学过什么，我每天都有在听课，却又觉得自己没有在听课，学习过的知识看着眼熟，可真正做起来一个都不会。得过且过，看着身边的人努力，我就越发地想要偷懒，”“夏挽歌，之前你一直都听母亲说我学习成绩进步了吧，呵，她不知道，那些成绩都是我抄过来的，有的是我花钱买来的，有的是我凭着自己的交情借过来的，高三我除了谈恋爱，余下的时间全部用来装模作样。在老师面前装，在母亲面前装，在父亲面前装，在你面前装，在夏折枝的面前，我他妈的也得装。夏挽歌，我觉得好累……”“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是谁说人一定要读书才能有出路？那些不想读书不会读书的人，难道就都得他妈的去死？这个世界到底给不给我们这种人一点点活路……”夏折栎的情绪变得异常激动，话题也突然从不想读书变到了：“夏挽歌，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周正吸引？”

“他是个混蛋，可是他活得好随性。他和我一样也不想读书，可他因为没有和我一样严厉的父亲，所以他可以，他可以想不读就不读，但是我不行，因为我得完成父亲未完成的心愿，成为一个学识很渊博的人……”夏折栎的情绪又低落起来。夏挽歌站得有点儿累了，她来到夏折栎的旁边坐下。想了想，突然开口：“姐，如果你不读书了，你想做什么？”

夏折栎摇头：“我没想好……但是，只要不读书，做什么都好。”

夏挽歌看着夏折栎：“出去工作的话，很辛苦的。”

“工作的苦和读书的苦不一样。有的人只能吃读书的苦，有的人只能吃工作的苦。我就只能吃工作的苦。”

“我知道了，”夏挽歌点头：“姐，既然你想做的话，就去做吧，我会帮你。”

夏折栎摇头：“挽歌，你帮我帮的够多了，这一次，我想靠着自己的力量去证明给父亲和母亲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