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叙看着周敬元说一不二，慈悲深切的样子，却觉得可笑，十足的可笑。“确实要好好考虑。不知祖父打算什么时候收回去？我记得祖父说过，用人之法，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反之亦然不是吗？”

“你学得好啊，可也要懂得进退得当。”

“清叙正在学。”

周敬元摇了摇头，“你以为跟岷王坐山观虎，就可坐收渔翁之利，可做皇帝的，只要看最后得利的是谁，便知道是谁在算计。”

“那又如何，有能者居之。”

“咱们这位皇上……”周敬元后半句未吐，沉沉掉在黑夜中，“凭岷王的出身，若是太子不争，或许还有机会，可如今太子也开始争了。”

“贵为太子也需要争，不正说明值得争，有得争吗？”

“岷王又有多少胜算？”

“如今吏部半数归了王爷，还有刑部，太子只有礼部和工部，户部则在父亲手中，兵部皇上直管，不管怎么看，王爷的胜算都比太子高。”

周敬元声音苍苍，说着一个古老的帝王定律，“那个位置，要的是名正言顺，才能安定天下。”

“名正言顺的背后是事在人为。祖父不也是这么教育周家子弟吗？不在嫡长，在为我所用。”

言外之意，周清叙选岷王，是因为岷王能让他达成目的，是它在选帝王，为的是日后不必在屈居人之下，受人摆布。周敬元叹声道：“好啊，不愧是户部最年轻的侍郎，日后恐怕还要当最年轻的尚书。”

“祖父过奖。”

周清叙看着周敬元，“不过我却还有一事不明，还请祖父指点。”

周敬元看着他。“祖父牢牢把控户部，又是想支持谁？”

周敬元没有回答，周清叙嘲讽一声，大步迈进内院。周敬元想不到，当年还病弱怯懦的小子，如今竟然一身反骨地敢和自己对抗。京城人事涌动，以这一年最不同寻常，最有利的端王一再出错，太子开始明争，岷王不争而争。底下又是诸多势力更迭，将军府灭而复生，缇捷厂再度出世，平南王乱中出局，户部吏部兵部人员更迭……周敬元看着深不见底的黑夜，想到了三十年前的一夜，他答应过那个人，只在有万全之下行动，否则宁可护小主一世周全。如今形势，依旧是保存实力，静默为好。……白马寺。夜里，忽然传来孙贵妃痛苦的喊声，舒云澜从梦中惊醒，派人去询问，却被孙贵妃的人直接拦在外头赶走，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孙贵妃咬紧牙关，等到外头舒云澜的人走了，才咬牙对孙府派来的太监开口。“告诉父亲，本宫还要再待两日，替太后祈福！”

“奚国公和端王盼着娘娘早日回宫，皇上、皇上也很想念娘娘，轿子已经在外头了。”

乾帝这夜里脾气比白天还大，甚至叫了王德邈回去，但王德邈右手手指虽然已经接上，但形同摆设，确实无能为力。为此乾帝将他杖责二十大板，遣送出宫。孙贵妃捂着小腹，恨声道：“本宫叫你滚开，听到没有！”

太监噗通跪下，不敢走。连心腹宫女都上前，求着孙贵妃，“娘娘还是回宫吧，皇上那边找得急。您也得为王爷想想，眼下的情况王爷不能没有您。”

孙贵妃看着跪下的宫女太监，悲从中来，这些都是她交泰宫的心腹。“起来吧。本宫，跟你们回去。”

孙贵妃一脸煞白冒着冷汗，她强撑着不吃孙莲心给她的每日药物，忍到现在，终究功亏一篑。“把本宫的药拿来。”

宫女早已准备好，立刻递上，孙贵妃服下后，脸色重新恢复红润娇美。舒云澜听到外头动静，起身，看到孙贵妃由太监和宫女扶着，有些虚弱地走出房间。孙贵妃离开的时候，和她打了个照面。依旧是嘲讽，但舒云澜这次，却看到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悲意。等孙贵妃走了，舒云澜才出声询问，“发现了什么？”

星儿从黑暗中走出，“孙贵妃在服药，但没能查清服的什么。”

舒云澜点头。闻君衍走前，把星儿和玄一给她留下。一夜很快过去。天亮，孙世珏逃走和蒋家商队出事的消息，同时传到舒云澜耳中。“什么？”

玄一迅速道：“由蒋家商道运往江北的赈灾物资，全数被烧毁，如今朝野震惊，如果不能尽快平息，江北的百姓恐怕也要乱了。”

舒云澜眉头紧皱。长公主带着萧玉蘅匆匆来到白马寺，“太子为了安定民心，已经上奏，请皇上放了玄鸟族人。此举得到朝野支持，如今皇上已经赦他们无罪，但治标不治本。”

舒云澜神色沉沉，猜到了可能的情况，如果闻君衍不能尽快稳住江北，那就要派孙家的人前去，这无异于放虎归山。这把火，终究是烧起来了。“有件事，很奇怪。”

这才是长公主匆匆赶来的原因。“孙贵妃提议，让各宫各院的嫔妃、夫人募捐支援江北，以示君民一心。但孙贵妃身体不适，所以提议让太子妃负责。”

本来这次支援江北，用的就是孙家的全部家资，如今孙贵妃再提议，目的自然是帮端王，可又推给了太子妃负责，确实奇怪。舒云澜想到了景妃给她的那份名单，太子妃也在上头。舒云澜眼眸微敛，道：“长公主，能否让我见一面太子妃？募捐之事，或许我能协助一二。”

长公主点头道：“就算你不提，我也有此意，你心细，有你在本宫才能放心。”

……江城关渡口。本该被全数杀死的蒋家商队，此时却完须完好地出现在距离江北只剩一道关卡的渡口。“主子，多亏您提前准备，否则非出乱子不可。”

泽言连续赶了两天两夜，眼下才敢松口气。所有人都以为闻君衍是浩浩荡荡从京城走的，但实则，他是乔装混在了蒋家商队中，昨晚激战一夜，总算安然无恙。之所以还依旧将烧毁的消息传回去，是为了保证物资不会再受追击。“启禀都督！渡口前方，有人拦路！”

侍卫匆匆前来禀告。泽言当即横刀在前，“难道是孙家埋伏在江北的人？”

闻君衍抬头看去，却见一行人骑在马上，为首的人身材高大壮实，气势不凡，隐隐有些眼熟，忽然他神情一怔，大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