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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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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戚张张嘴,声音干涩:“……他受伤了?”

话已出口,方察觉不妥。东苹倒没表露什么怀疑,大约觉着苏戚本性如此,觊觎丞相且举止孟浪,有此一问也合情合理。他三言两语,将薛景寒中箭一事解释清楚。原来卞文修中毒之前,薛景寒已经得到消息,知晓穆念青有难。事出突然,为免造成混乱打草惊蛇,丞相亲自带人潜入山林,搜救穆将军。途中遭遇伏兵,身中一箭,箭镞离心口仅有半指。太医救了一夜,早晨方醒。得知穆念青平安归来,性命无虞,便提前返回私宅休养去了。东苹叹气:“实在是多事之秋。叛乱既平,丞相与太尉双双出事,现在还没抓到凶手。”

苏戚听过墙角,当下了然。卞文修谋害天子,反而自己中毒,个中缘由,想必与薛景寒脱不了干系。而薛景寒作为卞文修的死对头,事发时不在现场,本来处境相当不利,却因为救援穆念青中箭受伤,顺势摆脱了嫌疑。如果是平时,苏戚相信这一切都被薛景寒算计在内。但现在,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薛景寒放弃了最安全的选择,冒着危险亲自进山,都是因为她。太医救了一夜,那伤该有多重啊?苏戚扯起嘴角,对东苹道谢:“辛苦大人走这一遭。苏戚谨遵圣意。”

东苹又说了几句客气的安慰话,回宫复命去了。苏戚躺回被窝里,望着头顶深红的房梁,彻底没了睡意。小臂的割伤突突地疼,但疼不进心里。后来,宫侍送了养胃的粥饭小菜,苏宏州进来陪她说话。姚常思中途敲门探视,命人端来一盅鲜炖的稚鸡汤,据说原料是猎场养的花彩野鸡,肉质鲜嫩特别滋补身体。苏戚没胃口,姚小公子不依,非要看着她喝完。苏戚拗不过,只好一勺一勺送进嘴里,直至汤已见底,姚常思才满意地扬长而去。旁边的苏宏州欣慰道:“这孩子,脾气傲得很,却没什么心眼。跟姚老头全然不相像,也不知是福是祸。”

苏戚笑笑道:“挺好。”

她这时不知道,后来有一次姚常思身边的跟班说漏嘴,她才知晓手里这盅汤的原料,是姚小公子亲自去猎场打来的。不过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她不是向姚常思倾诉心意的“苏戚”,亦无法回应他的感情。当天下午,上林苑解禁,无嫌疑的臣子可以离开。苏戚乘车而归,回到落清园,敷药包扎伤口,重新换了身衣服。刚束好头发,有人叩响房门。她问是谁,对方沉声唤道:“苏公子。”

苏戚身形停顿。原以为是园子里的婢女,没曾想来了个外人。她推开门,断荆垂首跪在外头,双手扣紧地面。大白天的,他穿了一身黑衣,刺鼻的血腥味儿藏也藏不住。“公子。”

断荆再次恭恭敬敬叫道,“请公子移步薛宅,见大人一面。”

苏戚扶着门框,轻声问:“他情况如何?”

断荆咬紧了牙槽,腮帮子凸起,“大人无性命之忧,伤势需疗养数日。”

苏戚点点头,不说话了。“公子,请随我去见大人。”

断荆磕头,脑门重重撞在地上。“大人想见公子,他一直在等你……”苏戚退后半步。“我非医者,见面又能如何?”

断荆坚持道:“大人想见公子。”

他再次磕头,用力过猛,额头撞出了血。“我知公子与大人意见相左,如今心有隔阂。也知公子多有失望,难免心怀怨怼。但求公子体恤大人,他生来不比常人,又有重任在身,无法事事恣意而为。且看在大人冒死救人的份上,谅解一二……”“昨日我失手伤了公子,大人已降下责罚。若公子不满,可另行惩罚于我,断荆任打任骂,绝不还手。今后,我亦不会对公子有任何怨言。”

“只求公子见见他。”

断荆深深低下头颅,绷紧的肩膀颤抖着,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苏戚站得近,口鼻间全是铁锈味道。她说:“好。”

乘车来到薛宅时,苏戚已经有心理准备。她推断薛景寒状态不对,否则向来不对付的断荆不会态度卑微至此。然而进入书房,见到眼前景象,还是愣住了。时近黄昏。书房内一片狼藉,珍本与奏章随意摊在地上。薛景寒坐在书桌后面的角落里,弓着腰,墨发披散而下,遮住了大半脸颊。苏戚放轻脚步走过去,蹲下身来,拨开他垂落的发丝。苍白而优美的五官,重新暴露在阴冷的空气中。“阿暖。”

她叫道。薛景寒没有反应。他的眼眸暗沉无光,如冰封深潭,看不到任何情绪。苏戚目光下移,发觉他怀里抱着个深色木盒。鸡翅木,其上雕刻满枝桃花。“这是什么?”

她没能得到回答。薛景寒沉默着,仿佛认不出她,也不关心周遭的一切。苏戚想把人拉起来,送回房间躺着。但又不能强行拖拽,生怕牵扯到胸前伤口。她劝不动薛景寒,只好又把注意力放回到木盒上,伸手小心翼翼打开盖子。里面盛放的东西,并非什么宝物。不值钱的空心小彩球,羊毫笔,梅枝发簪,枯萎得认不出原貌的花枝。一个白瓷瓶,大概是装药的。满罐岫玉棋石下面,压着几册薄薄的话本子。旁边还有一张装裱好的泛黄纸张,苏戚抽出来一看,只觉眼球发潮。是薛景寒生辰时,她送来的酿酒方子。这个木盒里所装的一切,都与她苏戚有关。昔日打磨棋石,作为答谢清酒之礼。与易容后的丞相逛街,随意买来无用的装饰物,又给他塞了内容糟糕的情色话本。嘱咐他好生休息,所以送出安神药物……有些东西,送的时候并不尽心。随手为之,却被他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你是傻子吗?”

苏戚捏起枯树枝,喉咙发哑,“随处可摘的花枝,收起来做什么?”

薛景寒说:“戚戚送我的。”

他在说话,却没有对苏戚说话。他坐在黯淡的角落里,避开了阳光,沉溺于陈旧的过去。苏戚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不再是运筹帷幄的丞相,而是当年屈居于陈县的少年。他活在泥泞之中,孤寂且沉默,不在意现世的一切。苏戚呼吸窒住,浑身由里到外说不出有多难受。她见证了他的过去,却忘记他仅算半个活人。那些可怕的仇恨与鲜血滋养了他的生命,让他背负着沉重的期望一步步走到现在。冷漠至深的性格,不正常的偏执欲,早已无从更改。可他在心里,给苏戚留了块地方。把所有鲜活的情绪,都献给了她。如何能用常理来要求薛景寒呢?他从未活在常理之中。“我不计较了。”

苏戚握住薛景寒的手,察觉他的体温低得可怕。“阿暖,我不计较了,你莫要难过,好不好?”

薛景寒眼睫颤了颤,脸上有种平静的破碎感。苏戚挑开衣襟,看见他胸口包扎的布带上,渗满了鲜血。“先回房间躺着,好好养伤,行吗?”

她凑过去亲了亲他发凉的嘴唇,“你要和我争,也得养好身体再争啊。”

薛景寒缓缓开口,嗓音粗糙得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和谁争?”

“我。”

她盯着他的眼睛,“你认不出我么?”

薛景寒静静望过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瞳孔才有了变化。“苏戚。”

他认出了她。“对,是我。”

苏戚想拉他起来,“清醒了就跟我走。”

薛景寒不动。他勾住苏戚的手:“踏雪死了。”

苏戚一愣。“踏雪昨天就死了,杀戈说它生了急病,是我没照顾好它。”

薛景寒说,“因为它总爱乱跑,我将它关在屋子里,准备了最好的绸缎和饭食。可是它死了。我不应该强拘着它,我错了。”

“戚戚,是我的错。”

他口吻平常,但苏戚听得喉头梗塞。“没关系,阿暖。它不会怪你的。”

“它如何不怪我呢?”

薛景寒露出浅淡笑容,这笑仿佛堪堪挂在脸上,风一吹就碎了。“我害了它。”

“我害了她。”

他摊开手心,“我之所见,皆为血污。”

苏戚提声喝道:“季夏!”

薛景寒抿紧唇线。她缓和语气,轻声道:“我不是踏雪,你不要怕。”

顿了顿,又问,“你回屋养伤,我们还有的谈。季夏,你走不走?”

薛景寒呼吸急促几许,很快恢复平静。他真真正正笑起来,柔声回答:“我跟你走。”

死寂的眼眸,终于浮起微不可察的亮光。于是寒潭融化,春水潺潺。苏戚牵着薛景寒的手,一先一后迈出房门。他们踩着铺满落叶的廊道,去往休憩的卧房。断荆站在远处,遥遥对苏戚鞠了一躬。而杀戈端着温好的药走过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意。一切恍如昨日,又近乎崭新的开始。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变了。进屋时,苏戚抬眼望去,恰巧看见漫天云霞。灰紫的色彩即将湮灭,厚重的乌云吞噬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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