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儿端着木盆从房内出来，一抬头就看到裴礼与柳菀走到外院。她未加思索便将盆中的污水冲着他们泼去。柳菀见状急忙挡在裴礼前面，却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彻。“你这泼妇！”

柳菀擦了擦湿漉漉的面庞，忍不住骂道，“我们公子好心好意来看你家小姐，你怎如此对待？”

空儿却不理睬。她抖了抖手中木盆的余水，冲他们翻了个白眼，然后向前几步，直接将院门关了起来。柳菀看到自己与公子被关在门外，又是怒火中烧，冲着门内喊道：“苏姑娘，临江郡裴府裴公子求见！怎奈被你家这无礼的丫头拦在门外！”

“喊吧喊吧！我家小姐可不像你家公子那般冰冷无情，你告状也没用！”

空儿抱着胳膊背靠着门，听着柳菀大声呼喊也不动怒，只轻声讥笑道。裴礼本来不想与这丫头周旋，可也看不过自家书童被旁人欺负。他拍了拍柳菀的肩，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对着门内空儿低声说道：“空儿姑娘，不知在下可有何事得罪？”

“得罪？”

空儿冷笑道，“这可不敢当。您马上都是我们衡靖山庄的姑爷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让我得罪了您才好！”

裴礼听出了空儿语气中的不善，仍敛住愠色说道：“你既已知晓此事，便把门打开。我有事与你家小姐商谈。”

“哟，这还没入赘到咱们衡靖山庄呢，倒先把姑爷架子摆上了。”

空儿天不怕地不怕，此时心中只有他那日服药时的苦态，只想一解心头之恨。柳菀在旁早就听不下去了，他对裴礼说道：“公子，跟这个丫鬟客气什么，我这便把门砸开！”

说着，柳菀抡起拳头要向那门砸去，却被裴礼拦住道：“不得无礼。”

“公子！咱们进也进不去，你又不让我砸门……总不能站在这里傻等吧。不如咱们先回去，改日再来就是了。”

裴礼听言，也心有无奈。他猜想大概是苏裴怡这些时日对自己生了什么误会，所以才让这丫鬟在此处刁难。他叹了口气，对空儿说道：“那请空儿姑娘代为转告，说裴礼来过。”

说罢，裴礼转身走去。可他还未走几步，就听到院中苏裴怡的声音传来：“空儿，大白天的你为何把院门关上。这时日已然烦闷，快打开门透透气。”

裴礼立马停住了脚步，屏息以待与苏裴怡相见。空儿看到苏裴怡披着斗篷从屋内走出来，连忙上前关心道：“小姐，你有多久不肯出来了！今天可是心情好些了？”

苏裴怡轻声说道：“谈何心情好心情坏？我如今连这甜味苦味都要尝不出来了，”说着她抬头看看晴空，又道，“今日我特别想看看这空中的云儿，想学学它们如何飘到空中，如何自由自在。”

空儿听到小姐又在说一些听不懂的话，连忙上前伸手摸摸了苏裴怡的额头，道：“小姐，你快别总说这些话吓唬空儿了，空儿胆小。”

裴礼在门外听到苏裴怡的言语，心中也不觉忧思忡忡。他认识的苏裴怡，从未如此。曾经那个轻灵活泼，开朗明艳的姑娘，怎会说出这般悲春伤秋之语。裴礼微闭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只感觉胸腔之内憋闷不已。冥思片刻，裴礼还是转身上前敲了敲院门，说道：“裴怡，我……有事找你。”

苏裴怡一下子就听出了是裴礼的声音，不知为何，她只感觉自己心中所有烦绪忽而都涌上了心头，也忽而都散个干净。几乎是意念驱使，苏裴怡想也未想便冲上去将门拉开。裴礼一袭墨衣站在门外。依然是那般俊敛清凛的面容，剑眉微蹙，明眸灼灼。苏裴怡看到裴礼的那一刹，感觉胸腔之内杂乱地跳了几下。四目相对，朱唇轻启，心照不宣，皆无言。柳菀在旁发了一句牢骚，才一缓此刻尴尬。“你们衡靖山庄就是这般对待来客？泼了水关了门，想走还不行。”

苏裴怡这才注意到柳菀这一身湿漉漉的狼狈模样，不禁问道：“六万，你这是怎了，刚去安泉河里摸鱼了？”

柳菀怒瞪一眼，跺着脚说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丫鬟这般无礼，原来都是小姐教的！”

“柳菀，谨言慎行。”

裴礼轻声呵斥了一句，柳菀才将那一肚子牢骚之言憋了回去。苏裴怡觉察出了柳菀的怒意，心中知晓大概是他们刚刚在空儿这吃了闭门羹。她脑中忽而想起那日空儿对她说的关于裴礼的话，又想到婚期将至，心中也有怨气。于是苏裴怡说道：“不知裴公子今日来找我何事？婚约定于下月，按理说我们这一月不该相见。如若无事，还请回罢。”

裴礼听到苏裴怡又这般客套地唤自己“裴公子”，只感觉心底蒙上了一层冰雾，五脏六腑都快要被冻裂开来。可他还是敛容说道：“小裴怡，我今日有要事与你商讨。”

苏裴怡面容依然有些麻木，轻声道：“婚典相关事宜，自然有爹爹娘亲帮忙打点。如今除此之外，你我之间还有何事值得商讨？”

苏裴怡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般刻在裴礼的心上。“我们之间不该如此。”

裴礼轻声叹道。“那该如何？我该与你谈论风月，还是谈谈……苏星原？”

苏裴怡凝视着裴礼的双眼，一字一句说道。裴礼从苏裴怡的眼中看出了愤恨之情，他此时也无法控制内心的冲动，拉起苏裴怡的手就向外走去。任由苏裴怡如何挣扎，任由空儿在身后喊叫，裴礼都不管不顾，牢牢地牵住苏裴怡的手，一直走一直走。“裴礼！你要带我去哪？你弄疼我了！”

苏裴怡拉紧斗篷跟在裴礼身后，眼看着自己的手腕被他拽的发红肿胀起来。裴礼脚下步伐未停，心中却混乱不堪。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带苏裴怡去哪，如果可以，他只想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行至荷花池边，苏裴怡才从裴礼的钳制中挣脱出来。她扭着手腕气鼓鼓地问道：“裴礼你发什么疯？可是那良丹把你的腿医好了，却把你脑子给毒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