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镖局分号门口,苏裴怡便让贺子非待在马车上,与裴礼一同大摇大摆的向门内走去。走到影壁的时候,苏裴怡对裴礼低声说道:“稍后你便待在我身后就好,之前给你做了那么久‘丫鬟’,现在给我当回书童如何?”
裴礼淡笑着点了点头。他虽不知苏裴怡究竟要做何事,可也知晓她一向聪颖过人。虽然平日里她诗书不愿习得,遇事却总是很机智。苏裴怡此时沉了一口气,故意站直身板,整理了一下发冠,鼓足了气势才背着手,阔步从影壁一侧走了进去。这贡襄镖局不仅门面小气,如今走进来一看,不过一个小院落,可院侧却摆满了木箱、兵器之类。苏裴怡向侧房看去,隐约可见里面尚有四五人在内饮酒掷骰。她与裴礼互视了一眼,不由得低头冷笑,心想,这严闻和也算有些本事,睁着眼睛说瞎话竟也不脸红。再向前走了两步,便看到王镖师正站在主厅之内,与坐在主位的一人低声下气的恳求着。苏裴怡小声对裴礼问道:“那人就是严闻和?”
裴礼皱着眉头对她点了点头,又道:“小心行事。”
“你放心,我这次来的名正言顺。”
苏裴怡小声说着,又轻咳了一下调整了音线,粗着嗓子对厅内大声说道:“此处谁人做主?这镖行如此凌乱,也不见个镖师。本公子有镖要押,你们是接还是不接啊?”
那严闻和正坐在那喝着茶,颐指气使地与金陵来的王镖师推脱,一听到有人要押镖,连忙起身相迎。“这位公子,我乃西淮镖局贡襄分号的严镖头。不知您需押人还是押物?”
说着,严闻和请面前这位瘦小却面容俊俏的公子坐下,又对外院吼道:“都是干什么吃的?来客都不见人相迎,倒是要我这镖头亲自接镖不成?”
苏裴怡应允大方坐了下来,悄悄撇了撇嘴巴,心想这个严闻和还真有镖头架子。她抬头对王镖师使了个眼色,又笑了笑,对严闻和说道:“严镖头无需责难,我见贵镖局的诸位正忙着饮酒享乐,想必是最近生意极好,赚了大钱了吧?”
严闻和听言面露尴尬,又斜眼看了看身侧的王镖师,对他架着气势说道:“你看我这又有新镖要走,着实腾不出人手。快回金陵复命去吧。”
王镖师一听他下了逐客令,立马神色紧张起来,正欲与他再恳求几句,却被苏裴怡打断。“严镖头,我这镖可是极贵重之物。听您所言,若是没有人手,那我换家镖局护送便是。”
说罢,她起身欲走。那严闻和急忙阻拦道:“我并非此意,公子留步。”
他说着又瞪了王镖师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言,又对苏裴怡谄媚道:“今日午后便会有一队镖师回城,怎会没有人手。不如公子您先讲讲这镖为何物?”
苏裴怡淡笑了一下,又坐了回来,拿起他刚刚给自己端来的茶杯,抿了一口,才悠然说道:“此事不急。不如严镖头先讲讲究竟能派出多少人手,我再看这趟镖,要不要让你们护送。”
严闻和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位公子,见他们周身服饰华丽,确实像是富家子弟。可是再看身边的王镖师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这人手之事,确实有些不敢轻易说出。他思量片刻,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两个手指说道:“两人护送,您看可足够?”
苏裴怡冷笑了一下,讥讽道:“我这镖可是要送往金陵,你可知泉石坝那一带都是劫匪。两人?”
她说着又冷笑一下,道,“两个人护送,莫说送到金陵,恐怕到时候连人带物都被劫走了。”
严闻和一听要送金陵,看了王镖师一眼,急中生智道:“三人!这位镖师稍后也去金陵,可一并护送!”
王镖师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们贡襄分号接的镖,关我何事?况且若是严镖头不借人,我稍后便要去遥府、去鹤怀。可不敢帮你送镖。”
严闻和脸上一阵尴尬,可又实在不知如何再解释,便叹了口气,拂袖对苏裴怡说道:“情况如此,就只两人,公子若是实在不肯信任我镖行的两名镖师,就请便吧。”
苏裴怡听他这么快就打发了事,忽而有些乱了阵脚。可裴礼却在身后按住她的肩膀,对她朗声说道:“公子,之前便听二公子说过,这贡襄分号无甚生意,有取缔之心。如今见镖行之人宁愿饮酒作乐,也不肯差人押镖,你看……”苏裴怡听言立马领会了他的意思,故意冷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待我们回了临江郡,就同子冀兄说说,这贡襄分号确实不开也罢。”
严闻和听到“二公子”几个字,已然有些神情紧张,又听得这公子唤“子冀兄”,身上气势立马褪了一半。他连忙提壶给苏裴怡面前的茶杯续上茶水,谄媚地笑道:“不知这位公子何许人也,竟与我们西淮镖局二公子贺子冀曾有交情。”
苏裴怡故意将那茶杯向旁边一推,起身说道:“你刚刚便说无人押镖,本公子可没有时间与你废话。”
说着,她不顾严闻和阻拦,便阔步向门口走去。这严闻和在外多年,早已习惯了“天高皇帝远”的生活,虽然受二公子所托在各处笼络势力,可他也不过是仗着二公子的名号在外收敛钱财。若是当真被这公子回去告了状,仅被二公子知道了也罢。可刚刚三公子也来过此地,回去万一被贺总镖头知道了,他这分号镖头之位,恐怕当真难保。他心中想着,急忙上前跑了几步,对那公子说道:“人手之事在下必将会想办法,您看需要几人?”
苏裴怡侧身瞟了王镖师一眼。王镖师亦领会苏裴怡用意,悄悄用双手比了“十二”。苏裴怡心中一惊,若是席远让他来借这么多人,必是知晓此地人手充裕。可她竟也未想到,这小小的院落之中,竟养了十几人,甚至更多。她沉了口气,便也添油加醋,硬气地说道:“十五人。”
严闻和听言大惊,睁大双眼问道:“是何要紧之物,竟需如此多人手?”
“严镖头,这皇家之物,您看可值十五人的镖队护送?”
苏裴怡轻缓地说道,却感觉自己手心已有些出汗。严闻和听言更不敢随意多言,只得恭恭敬敬地将这公子请回椅子上坐好。又若有所思道:“见二位服饰华贵,究竟是谁家公子,竟会有皇家之物?”
苏裴怡微微一笑,想着以前在宫廷剧里看来的桥段,信口说道:“先祖父曾得先皇盛恩,赐借一物。不日圣上将南巡金陵,届时刚好可此物献奉御前,以感皇恩浩荡。”
严闻和早已听说过圣上南巡之事,刚刚王镖师又将此事对他说来,他虽对苏裴怡的话有些犹疑,却也不敢随意反驳。他只好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皇御赐之物定然珍贵。不知是何物件?可否给在下掌掌眼?”
苏裴怡抬眉瞪了他一眼,说道:“此物如此贵重,我会随意带在身上?况且这镖你都接不了,我为何要拿给你看。”
“是,公子所言极是。”
严闻和得了闭门羹,尴尬地应答着。“我所言极是……那便是当真没有这么多人手了?本以为你们西淮镖局家大业大,竟连十几人的镖队都凑不出来。”
苏裴怡念着,又起身道,“罢了。小礼,咱们还是换个地方问问吧。”
裴礼听到苏裴怡这样叫自己,低头轻笑了一下,说道:“是,公子。”
便准备跟她离去。可还未走出主厅,就听得身后之人跺了一下脚,似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说道:“公子留步!”
苏裴怡抿唇一笑,停下了脚步。严闻和快步走了过来,对苏裴怡小声说道:“不瞒公子,我们镖行尚有四名镖师和十几杂役,这镖我们能接。”
苏裴怡知晓他如此小声,是避及王镖师,便故意大声问道:“十几人?严镖头,你刚刚是说此地尚有十几空闲人手?”
王镖师听到苏裴怡的话,连忙上前对严闻和指责道:“你尚有十几人手都不肯借人以解燃眉,是何居心?同为西淮镖局做事,金陵分号若受府衙责难,西淮镖局上下都将受连累,如此,对你有什么好处!”
苏裴怡看了一眼,装模作样的问道:“这位镖师所言何事?”
王镖师领会她的意思,对她拱手施了一礼,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乃西淮镖局金陵分号王英睿。圣上南巡金陵,府衙责令金陵分号筹集人手,一来助其护卫城池安宁,二来助其剿泉石坝之匪。可我受镖头之命来此借人,这严镖头却说无人可借。您一来,便又说有十几人空闲了。”
苏裴怡微咪双眼,看着严闻和,厉声问道:“可有此事?”
看到严闻和默不作声,她又道:“严镖头,这便是你不对了。金陵南巡之事,乃皇命。若是因你不肯借人,让西淮镖局在府衙那上了黑名单,你可担待不起啊。若是让子冀兄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