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马之上,随贺子非来到一处颇为气派的府宅,苏裴怡才真正信了他所言的“绝佳”之所。“此处会不会……有些太过夸张了?”
苏裴怡看着那宽敞的红木府门之上挂着写有“尚府”二字的牌匾,不由得说道。贺子非亦抬头看向那牌匾,邪魅一笑说道:“明日我便差人换个匾额上去,改为‘贺府’可好?”
“裴礼出的银两,为何换你之府名?贺公子,你这脸皮何时修炼的越来越厚了?”
苏裴怡与贺子非打趣,裴礼却在旁沉思片刻,又道:“安平洲除了当朝大学士尚和颂之外,可还有其他家财雄厚的尚氏之人?”
“无他。”
贺子非说道,“此地便是尚国舅之宅邸。”
苏裴怡听得,似乎从记忆中翻出了些许相关的信息。之前在衡靖山庄时,曾听苏庄主说起,每年都需备厚礼送至安平洲的国舅府。这尚和颂本就出身显贵,祖上世代为官,学识渊博。而他的亲姐姐尚吟君,更是位尊当朝皇后。可这尚氏府宅怎会轻易让他们前来居住?贺子非竟还打算换牌匾?苏裴怡将心中疑虑说来,贺子非才解释道:“尚和颂乃当朝国舅爷不假,只可惜,这大学士一职上月初便被罢免了。而今卸甲归田,举家迁至曲浮山,这府宅便也草草寄卖了。”
“怎会如此?他可是得罪什么人了?”
苏裴怡不禁问道。贺子非摇头笑道:“这皇亲国戚之事怎敢妄加评论。反正当下我是捡了个便宜,仅三千两银子,便将这宅院买了下来。”
“三千两?”
苏裴怡惊诧道,“你哪来的那么多钱财?裴礼不过给了你两百的银票。”
贺子非看了一眼裴礼,又勾唇一笑,说道:“刚刚够定金。裴兄,你看看何时将这尾款悉数筹来,让我交于那买卖房契的中间人。”
裴礼亦瞬时冷下脸来,说道:“我怎会随身带如此多银两。三千两又不是小数,你而今怎行事如此荒唐。”
贺子非却面不改色,只笑着摇扇走进了宅院。苏裴怡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禁叹道:纨绔子弟就是不一般,这相当于三百万的一套宅子,说买便买,连身无分文之时,都能如此阔绰。贺子非走了不远,感觉到身后二人岿然不动,又回过头邪笑着说道:“玩笑之言罢了。钱财之事无需你们忧心,我刚刚去了西淮镖局的安平分号,已安排人去取银票了。”
虽说如此,裴礼仍旧眉头紧皱。“裴礼,又用不上咱们付银,你怎还是愁眉不展的?”
苏裴怡小声问道。裴礼轻叹了口气,说道:“银两之事无需发愁,只是这尚府不比他处。而今子非这般高调的买下这宅院,只怕会引得不小的风波。而寻我们之人……恐怕便不费吹灰之力了。”
苏裴怡听言才反应过来,他们本想寻个住处安身罢了,却被贺子非搞成了安宅置府。安的还是国舅爷的府宅。可是苏裴怡转念一想,能住在这宅中,也算是沾了皇亲国戚的光了。她笑着拉起裴礼的手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有大院子住着,总比穷乡僻壤的好。”
而贺子非又在影壁前说道:“你们怎还不进来?我早已困倦难抑。这正房是我的,你们谁人都不许抢!东西厢房你们二人自己选吧。若是想住于一处……我也无妨!”
说罢,他笑着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影壁之后。裴礼无奈之下,也只好随着苏裴怡一同踏进了府门。这尚府宅院虽说曾是当朝一品大员的府邸,在苏裴怡看来,格局却稍显局促。或许是与衡靖山庄相比,这三进三出的院落确是太小了。而在皇城脚下,这寸土寸金之地,此处已是难得的阔绰居所。转过影壁,又是一道宅门。宅门之后,便是宽敞方正的庭院。左手边是一道曲折的抄手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道。正值冬月,院内枯木几许,尚有水缸盆景之类。乍一看,红砖绿瓦的,虽不那么富丽堂皇,但也有些许书香清幽之感。延游廊绕过正房,后院却别有洞天。亭楼假山,树木荷池,总算有些大户院宅地模样。若非如此,苏裴怡总觉得贺子非那三千两银子花的太过不值。尽管苏裴怡与裴礼而今关系切密,可对于“同居”之事,却有些心照不宣地共同选择了回避。二人分别居于东西厢房,门窗相对,隔院而望。入夜。苏裴怡坐在窗边,眼巴巴地望着对面窗后的裴礼,想起那日病卧之时,自己的那次主动,只觉羞得面红耳赤。可羞赧以后,又是一阵阵莫名其妙的惋惜。再想起自己因此事未成而惋惜,惹得她又是一阵脸红。已是两世周折,经历了那么多情事坎坷,居然还会为这些事情而脸红心跳。苏裴怡自己竟也未曾想到。而裴礼隔着树影看到对面的苏裴怡,一会低头窃笑,一会又掩面皱眉,那娇憨地模样惹得他不禁莞尔,却又心生苦涩。再想起今日巡游队伍中见到的那个身影,一丝愁云上涌,却久久挥之不去。那些他本以为已尘埃落定之往事,却让他如今不得不为之担忧不已。只希望一切尚能藏匿地再久一些,就如同什么都未曾发生。抑或是,木已成舟。翌日清晨,苏裴怡被贺子非从睡梦中吵醒。她带着起床气,裹起衣物走出房门,不禁怒道:“大清早的,你乱叫什么!且不知扰到邻居了吗?”
贺子非见到苏裴怡出来,才拿来一张椅子坐于檐下,笑道:“我若是不喊叫,你如何能出来给我做早食?厨间在旁边耳房,快些去,本公子要饿死了!”
苏裴怡见他颐指气使地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没有手脚,还是街上没有摊铺?我又不是你家下人。”
“可你而今是我的住客。”
贺子非勾唇一笑,说道,“世间没有免费之筵席,又怎有随意住别人宅院的道理。”
苏裴怡听来又是怒不可遏,没好气地说道:“这购宅的定金都是裴礼出的,你切莫得寸进尺!”
“苏姑娘也说是裴兄给的,与你何干?”
贺子非悠然笑道。苏裴怡见他明知故问的模样,知晓他又在故意挑衅,只后悔自己为何要接茬。此时裴礼亦听得他们的吵闹之声,走出了房门。苏裴怡尚且未与裴礼诉苦,贺子非却抢先走到了裴礼面前,说道:“裴兄,你说这宅院是否该添几个仆役?连个做饭的丫鬟都没有。”
裴礼淡然一笑,说道:“自是你的宅院,随你如何。”
苏裴怡却在旁说道:“你这宅子,缺得岂止是丫鬟?那尚大学士可是为官清廉?去时竟将这宅中物件尽数带去,我昨日想寻个水盆洗脸都没有。”
“那你还不快去采买一些?”
贺子非说道,“除却水盆,还有杯碗茶具,这床上被褥也许换了。厨间用器、这院中盆景,书房的架子也太空了些,记得多买些瓷器文玩装饰些许。冬日乍寒,火盆暖炉木炭也都备一些。对了,我中午想吃清蒸鱼,你且记得。”
贺子非自顾自地说着,却没注意苏裴怡的脸色已越来越难看。“贺三公子,你这是打算在此安家落户不成?”
苏裴怡强忍怒火,咬牙切齿说道,“便使如此,你这是在使唤谁呢?”
“你住在我的府宅,不使唤你使唤谁?”
贺子非故意挑衅道,“你可见过哪家宅主自己去采买杂物的?”
二人剑拔弩张之际,裴礼亦是无奈至极。他叹了口气,对贺子非说道:“你今日且安心去镖局分号,此事交于我吧。记住,谨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