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裴怡听得裴礼的解释,才对此了然。且不言这镖局之内已有规矩,明令禁止此事,就算是没有这些规矩,在任职之所堂而皇之的聚众赌博,已是有些过分了。只是没想到,这贺子非平日看起来对镖局之事漠不关心,真正做起掌柜来,竟也会对此事如此愤慨。“那后来呢?你们可有惩治那些人?”
听得苏裴怡问起,贺子非便又打消了怒气,将此事继续道来。他们今日在厢房之外,听得屋内言语喧笑,纷杂熙攘,不时传来笑骂声、懊悔声。任何人听得,也不会想到屋内是一群正气凛然、身怀武艺的镖师。贺子非在门外已是握紧了拳头,若非裴礼阻拦,他大概已然冲进了屋内将那赌桌掀翻。裴礼淡然说道:“他们眼中的贺三公子,本就是贪赌好色的浪荡公子。若你如此前去,万一其中有贺子冀的耳目,岂不令他再添戒心。”
“那你说如何是好?我总不能就任由他们败坏我西淮镖局百年积下的声誉吧!”
贺子非低声愤然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裴礼说着,便突然将厢房之门推了开来。屋内霎时间一片寂静。众人看清门外贺子非的面容,又忽而慌乱起来。虽说他们不屑于这贺三公子来此管理镖局事宜,却也莫名对贺姓之人生惧。可尚有那冒进之人,也不慌不躲,只对门外笑道:“我当是谁人,竟是咱们新上任的掌柜啊。怎么,三公子也想来玩两局?”
听了这句,众人才反应过来门外之人是贺子非,是那人尽皆知的纨绔子弟,便也缓了心生,继续纷嚷起来。贺子非得了裴礼提醒,也隐去了怒气,摇着扇子笑道:“各位好雅兴啊。”
说着他又看向裴礼,说道:“反正也闲来无事,不如就跟兄弟们玩上几局,如何?”
裴礼淡笑不语,却欣然前往之。“后来之事,你便也能猜到了。”
贺子非对苏裴怡笑道,“你可还记得在宛阳之时,裴兄那掷骰子的绝技?”
苏裴怡哪里会忘。当时裴礼每每都赢,若不是她全程观望,恐怕也以为裴礼是在出千。贺子非见苏裴怡点头,又笑道:“那些镖师本来也不是什么赌技高超之人,可见裴兄一副书生模样,全然把他当做待宰羔羊,纷纷下注要从他这赚些银两。可惜啊,可惜……”“可惜裴礼又让他们输个精光,是吗?”
苏裴怡笑道。“岂止!”
贺子非邪笑着说道,“有好几个人偏偏不信邪,又屡战屡败,最后直接押上了未来几年的月奉。”
“那裴礼岂不是又将这镖局众人得罪了一通,何谈‘笼络人心’?”
苏裴怡不解。贺子非说了许久已是口干舌燥,取水而饮,欲再张口时,裴礼却道:“不过是假以子非之名,免了他们的赌资罢了。”
“你是没看到他们那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就差磕头认裴礼做兄长了!”
贺子非窃笑道。裴礼淡然一笑,说道:“那月奉照发之语,是你说来的。那些镖师皆是爱憎分明之人,应是对你的态度也有所改观。”
“但愿如此吧。”
贺子非说道。而后的几日,关于池边土坑以及苏裴怡衣袖之事,裴礼虽有疑问,却也未再提起。苏裴怡知晓裴礼定然已经看穿了自己,对于他的沉默,有些感激,却也有些不知所措。他越是不问,苏裴怡便越心虚,越觉得自己做了很大的错事。虽然各怀心事,他们二人仍心照不宣地将此事淡却了。而西淮镖局之处,裴礼与贺子非自从“以赌服人”以后,那些镖师确也对他们转变了些态度。一切看似已步上正轨。清晨,苏裴怡送裴礼与贺子非离开以后,关好府门,只觉得心底一阵莫名的空落。这几日虽说独自一人在偌大的府院之中,好不自在,可也耐不住日日如此。苏裴怡现在看着院中的枯木、落叶,以及在庭院中呼呼大睡的黑子,再也没有了观景的闲情逸致之心。昨日她与裴礼提起,自己每日独自一人着实无聊,就算去街巷闲逛,也碍于尚有人追踪,不敢停留太久。“明日就让我与你们一起去镖局吧。”
苏裴怡小声哀求,“我保证乖乖地待在你身侧,不会乱跑,也不会打扰你们做事。”
裴礼弯了弯唇角,说道:“你知晓我是为何不肯带你同去。这几日镖局之中生意有了起色,往来人数众多,实在过于嘈杂。待你身体康健,想去何处我都陪你。”
苏裴怡噘了噘嘴巴,又对他伸出右手,说道:“那你快诊脉看看,我究竟何时能康复,何时能任意玩乐?”
裴礼抓过她的手腕,又顺势将她抱在怀中,轻声道:“再忍耐一些时日。”
苏裴怡听言脸颊上又飞起一顿红晕。许是最近太闲,吃的太饱。她越来越容易胡思乱想了。裴礼所言“忍耐”,不过是让她乖乖在院中多休养些时日,可她竟又一不小心想歪了。可今日再在这院中闲坐,苏裴怡只感觉一分钟都待不下去。虽说裴礼总言她身有不适,脉象不稳,可她除却偶尔嗜睡外,也未觉察有何“不适”之处。她也知晓静养为宜,可是憋闷太久,同样也会再添病症。苏裴怡心中思来想去,顿时打定了主意。他们不肯带自己同去,她还不会自己去吗?稍作收整,换好男装,又给黑子的饭盆里填了些吃食,拍着它的脑袋说道:“黑子,今日委屈你独自在此看家护院了?你虽然小,需早早地有所担当啊。”
黑子“汪汪”叫了两声,算做是与苏裴怡辞行了。沿街而行,不足半个时辰便到了这安平分号的府院之外。果如裴礼所言,相比上次遇追客之时,这西淮镖局的来客确实多了不少。上次还大门紧闭,而今已是开门应客之态。苏裴怡站在门外张望了一会,心中亦有些忐忑。自从前几日对裴礼有事相瞒,她便总觉得与裴礼之间隔了些什么。虽然她也知晓这些不过是她自己的心虚作祟。而今又不听他的劝告来此,亦不知晓他是会惊喜,还是会不悦。正在她犹疑不决,不知该如何进门之时,一辆镖车行过。苏裴怡识相地向旁边侧了侧身子,却觉察到车外之人的眼神,一直在瞟向她这边。她不由自主地向那人看去,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车上之人亦看清了苏裴怡的面容,急忙跳下马车,上前招呼道:“苏姑娘,果真是你!”
苏裴怡亦莞尔一笑,回道:“王镖师,你怎也来了安平洲?”
眼前之人,正是金陵分号的王英睿。当时陪同他们一路从泉石坝前往贡襄,还一同与严闻和斗智斗勇,从贡襄分号借了人手出来。王英睿笑道:“早先便知你们要来安平洲,不想我一到此处就见到苏姑娘了。我此次受命护镖至此。听闻三公子已在此上任掌柜,他现在可在院中?”
苏裴怡尴尬地说道:“应是在吧。”
王英睿点头欲行,又反应过来,问道:“刚刚就看苏姑娘在此处徘徊,怎也不进去?”
“进去,这就进!”
苏裴怡连忙说着,跟在王英睿的镖车以后,走进了西淮镖局的府门。贺子非正在院中闲逛,还未注意到王英睿,却已一眼就看到了镖车以后得苏裴怡。“苏姑娘你怎来了?”
贺子非兴奋地上前迎道,“你可是来解救于我?你且不知,裴兄不在的这半日,我已无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