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除夕。市井之人皆回乡忙碌年事,医馆之中寻医求诊之人总算也少了许多。而庭院之内早已挂红贴花,一片祥和喜气。祭灶扫尘,辞旧迎新。虽说他们刚刚入住医馆府院不久,可经这些时日的人流往复,加之开馆那日的贺礼繁多,始终未能清理干净,这医馆之内还是堆积了不少杂物。柳菀应了裴礼的嘱咐,将院中无用之物尽数清理,各物归置,也算是清清爽爽地过个好年。今日,苏裴怡难得睡个懒觉。睡眼朦胧间,她一出房门,便看到柳菀指挥着院中新请的两个杂役,搬着大箱小柜向门外走去。她不禁将柳菀叫住,高声说道:“六万,你这是打算将这些搬去哪?”
柳菀回过头,平淡地说道:“公子不是嘱咐将无用的瓷器珠玉都送去当铺吗?抬了几日都没抬完,这是最后的几箱了。”
苏裴怡不禁叹了口气,抱怨道:“你们这是将当铺当做垃圾回收站了?罢了,留着也无用,送去填补当铺库仓也好。”
反正都是自己的家产。留在院中,送去苏氏当铺都一样。柳菀也不愿再理她,扭头继续指挥杂役搬着。此时裴礼正在药阁清点药材,空儿在后厨忙着做饭。苏裴怡作为他们眼中,“一碰就碎的病号”,此时倒是偷得清闲。她小口尝着点心,看着院中之人忙来忙去,偶尔指挥他们收拾这边,整理那边,颇有一种做上地主婆的快感。可那两个杂役又从后院搬出的一物,却让苏裴怡放下了点心,不禁好奇凑上前去。“你们等等!”
听了苏裴怡的吩咐,杂役停下脚步。待苏裴怡仔细看过,又不解问道:“这大冬天的,为何院中会有这树木幼苗?长得好好的,为何不种起来?”
“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刚刚柳爷吩咐,让咱们搬出去丢了。”
一个高瘦的杂役说道。苏裴怡心中暗笑:这小小的六万而今也能被称是“爷”了。一时生了取笑之心,她冲着后院高声喊道:“柳爷,柳爷!”
没多久,柳菀一脸不悦的走了过来,说道:“您可别这么喊我,免得稍后又要被公子责骂了。”
苏裴怡抿唇一笑,指着那几棵幼枝说道:“柳爷,这些是从哪来的?”
柳菀见了那几棵幼枝,脸色更加不好,只对杂役说道:“快些拿去丢了。在院中放了几日,根都冻烂了。”
苏裴怡却又拦了下来,说道:“我看这枝头已有红红的嫩芽了,生得正好。新春抽新芽,种在院中正应景。”
“这是南方的树种,安平洲冬日严寒,养不活的。种了也白种。”
柳菀说着,又对那两个杂役使了眼色。杂役意会,对苏裴怡点了点头,便快速抱着树苗跑出院去。苏裴怡阻拦不成,只好对柳菀问道:“这南方树种是哪来的?明知道养不活,还请回府院,考虑过这树苗的感受吗?”
柳菀撇了撇嘴,只应付道:“之前开馆之时,有人送的。”
说罢他便扭头又回了后院。那日开馆,确实收了不少奇奇怪怪的贺礼。奇珍异宝有之,名贵药材有之,便连这花草虫鱼之类,却也收了不少。可树木虫鱼之类,多半送被贺子非拿去填充府院了。想来这几枝确是连贺子非也看不上的。苏裴怡悻悻然回到房中,一想到那幼枝上已然抽新的、小小的红色花骨朵儿,又是觉得意难平。如此便丢了,万一能够成活呢。她心中想着,便又跑出府院,追上了那几个杂役的脚步。“留一枝给我如何?”
这府院女主的吩咐,他们哪敢忤逆。只好任由苏裴怡在那几棵幼苗中,挑挑拣拣,选了一枝看起来最为“康健”的回去。苏裴怡心满意足地抱着树枝准备回府,心中却也好奇这树苗的品种。且不知种出的是什么花什么果。她好奇之下对杂役问道:“你们认得这树苗吗?”
杂役纷纷摇头道:“咱们都是北方人,这南方的树种确实没见过。”
正在苏裴怡遗憾之时,一个老乞将手中的破碗递了过来,说道:“行行好,行行好!”
苏裴怡见状随手从衣袖中掏出一串铜钱放入碗中。自从体验了这一世的“富二代”身份,她便再不吝啬。而这个时空,似乎也无需怀疑路遇的乞丐是真的流落街头还是诈骗集团。那老乞领了铜币感激涕零,可再看向杂役怀中的树枝,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心善,这木棉枝您要是不留了,可否给老儿一枝回去做个拐杖?”
“木棉?”
苏裴怡听言不禁再向手中的幼枝看去,问道,“你是说这是木棉树的幼枝?”
老乞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老儿老眼昏花,或是看错了。”
苏裴怡犹豫地端详着那枝头的红芽,忽而想起这木棉先开花后生叶的特性。先冒红芽的,大概真是木棉树了。木棉……当年苏星原院中的木棉,花开几旬,他也未曾归来。而今此处又见木棉,她怎会不联想旧情。可是裴礼亦知晓她与苏星原的木棉之约,如今她要是将这木棉幼枝带回去种,恐怕又要让裴礼胡思乱想了。心中想着,苏裴怡便将手中的树枝塞到了老乞手中,说道:“谢谢老人家提醒。”
不及老乞反应过来她所谢何事,苏裴怡又嘱咐杂役说道:“稍后去给老人家买个称手的拐杖,回头去柳菀那领银子就是。”
老乞听言又是连连道谢。苏裴怡扭头向府院走去,却发现裴礼不知何时站在了府院门口,正向她的方向看来。苏裴怡隐却刚刚心中的那些想法,小步向裴礼跑去。“你刚刚……”裴礼轻启薄唇,欲言又止。苏裴怡指着那处的老乞笑道:“刚刚做了件好人好事。”
裴礼的眼中却只有那处的那几棵木棉幼枝。几许,他收回视线,轻声说道:“今夜守岁,一会吃过午饭,你便再去休息吧。免得夜里又疲惫不堪了。”
苏裴怡点头称好,牵上裴礼的手拉着他回到庭院。对于木棉之事,二人默契的闭口不提。而书房之中,柳菀亦得了裴礼的嘱咐,在记录开馆贺礼的账簿上,重重地加了一笔浓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