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再进安平洲城。若非此次随苏星原离开私院,她竟也完全理解不到,他们所言这私院的“隐秘”之处。她本以为,所谓“隐秘”,也不过是隐瞒府名,类似宛阳城常霁玉的别院一样,外面看着是大户人家,却不知其内住着何许人也那般。可当她看到这赵郡王私院的府门之外,那道如屏风横亘于天地之间的山墙,她才知晓自己是如此的孤陋寡闻。虽说这几日在这院中闲逛,可这私院的府门设立在何处,她却一直未能找到。看来还是她从来也不敢想象,那依靠着山壁的小门,竟就是这出府的唯一通道。“苏星原,这赵郡王也太会选地方了。我总算明白,你为何说贺子非能寻到这里过于奇怪了。”
跟着苏星原穿过山中经人工雕凿的涵洞,苏裴怡不禁感叹道。苏星原却闭口不提贺子非之事,只握紧苏裴怡的手,嘱咐道:“这涵洞潮湿阴冷,你注意脚下。”
苏裴怡小心翼翼地跟着苏星原走出涵洞,山的另一侧,马车早已恭候多时。而车旁竟站着一个容貌熟悉的俊俏小厮。宁汲川。苏裴怡一见到他便认了出来,刚要与他打招呼,却见这宁汲川扳着脸,故意避开了她的视线。之前分明还热情地不得了,今日竟变成冷面小生了。苏裴怡尴尬地抿了抿唇角。虽心有不悦,她也知晓这宁汲川是怕那日之事被苏星原知晓,也只好收起热情,装作与他不认识的模样,随苏星原上了马车。车马之上,苏裴怡对苏星原轻声问道:“外面这个小厮看着有几分眼熟,怎赵郡王院中之人,也能为你所用吗?”
“你觉得他眼熟,定是因你这几日经常见到小宁了。”
苏星原避重就轻说道。可苏裴怡却更加好奇,问道:“小宁姑娘?与她有何关系?”
“小宁本名宁念烟,车外的汲川是小宁的亲弟弟。”
“宁念烟,宁汲川。”
苏裴怡默念着他们的名字,竟也没想到这二人还能扯上关系。“他们名讳如此儒雅,想来也是出自书香门第吧。”
苏裴怡轻声叹道。苏星原挂了一下苏裴怡的鼻子,笑道:“你倒总是关心旁人之事。”
苏裴怡这才反应过来他所言之意,笑着对他关切道:“那你今日不用当差吗?怎赵郡王肯放你与我吃酒了?”
苏星原无奈笑道:“是,他许了我半日假期专程陪你。”
“这个赵郡王对你倒是够意思。话说,你究竟是怎么入的这亲王府?”
苏裴怡继续问道,“即是今日闲暇,你千万要将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与我说说。你可知我一路寻你,又是山寨、又是青楼的,还听得你与那王飞尘起争执……你都不知我有多担心。”
“我知道。”
苏星原轻声说道,“你一路寻我之事,我皆知晓。怡儿,这许久委屈你了。我答应你,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可好?”
苏裴怡尴尬一笑,连忙躲开他炙热的视线,说道:“也没多委屈,在衡靖山庄住了十几年,正好找个机会游山玩水。”
她口中这样说着,心里却已波澜肆起。再这样下去,那些实情,她恐怕永远也没机会说出口。也许等会喝上两口酒壮胆,便也不不用管苏星原什么反应了。今日一定要把话同他说清楚。苏裴怡看着窗外,默默地打定了注意。来到这盼远楼,掌柜亲自相迎。见到苏星原下了马车,那掌柜立马迎了过来,拱手刚要说话,宁汲川已对他怒视了一眼,惹得掌柜连忙又退到一旁,低声道:“雅阁已备好,客官请便。”
苏裴怡看着宁汲川刚刚那张写满凶意的面容,竟一时觉得此人与那日树下对自己脸红的少年判若两人。苏星原却看也不看那掌柜一眼,牵着苏裴怡的手径直向楼内走去。可进了这盼远楼,苏裴怡却又是奇怪不已。虽说只是傍晚,时辰尚早,可这酒馆的生意再差,也不至于空无一人。别说是食客,就连这堂间跑腿的伙计也未见踪影。到了雅阁,苏裴怡才凑在苏星原身侧轻声问道:“怎么回事?你不会也学那怡月公主与赵郡王那般,在此处包场了吧?”
苏星原勾唇一笑,说道:“我何时有这种本事了,定是这盼远楼生意每况日下,而今竟也难以揽客了。你说是吗?”
苏星原说着,看向站在门口恭候的掌柜。那掌柜连忙拱手说道:“公子所言极是,是在下经营不善。多亏贵客赏脸来此……”掌柜话说一半,宁汲川便从怀中掏了一锭银子塞在那掌柜手中,冷言道:“休要在此烦扰。”
“是、是!小的这便退下。”
掌柜说着,便弓着身子倒退着走出房门。苏裴怡看着那掌柜这般谦卑的模样,不禁想起年初他们来此被这掌柜颐指气使地赶走的情境。那时这掌柜的底气可是足的很,看来这生意差果真是影响地位。苏裴怡心中想着,便也想起了那日来这盼远楼未观烟火的遗憾。“那日若不是怡月公主与赵郡王如此霸道,我们也不会被这掌柜赶了出去。最后站在楼后的高台,吹着寒风看了烟火。”
苏裴怡随口抱怨道。苏星原却沉默了一会,抬头对站于身侧的宁汲川吩咐道:“你也出去吧。”
宁汲川偷偷看了苏裴怡一眼,应声退出了房间之外。见宁汲川离开,苏星原才问道:“怡儿,你那日也在来了此处观烟火吗?”
“如此热闹之事,我怎能不来。”
苏裴怡随口说道,“你不是一直派人对我暗中保护吗?怎不知晓吗?”
苏星原抿唇,沉思片刻,又问道:“你都与谁同往?”
苏裴怡瞬时想到那日与裴礼在烟火之下拥吻,面上绯红,刚想借机与苏星原说清她与裴礼的关系,却听得苏星原又问道:“那个贺子非……是否与你们同行?”
“贺子非?问他作甚?你还在怀疑他?”
苏裴怡好奇问过,却又无奈道,“他一个浪荡公子,只顾着寻欢作乐,哪里肯于我们同行,那日应是去万花阁了。”
“你当真确认他是去了万花阁?”
苏星原又若有所思地问道。苏裴怡却尴尬一笑,说道:“那种地方,我如何知晓他是不是去了。”
苏星原这才又恢复笑容,说道:“怪我多疑。今日你我一处,不聊他人。这盼远楼有几道名菜,稍后你且尝尝。”
苏裴怡却又愤懑不已地说道:“之前来此处,也点了这所谓的名菜,可惜菜还没上桌,我们便被赶走了,连烟火都没看全。听闻此处是观烟火最佳之地,可惜!真可惜!”
苏星原见她如此,只摇头笑笑,起身以“出恭”为由走了出去。不足一刻,菜肴已布满桌。经过了前几日的那场有惊无险,苏裴怡再见到这些美味,只觉得胃口大开,在苏星原面前,也无须顾忌形象,只肆无忌惮的大快朵颐。“怡儿,你这狼吞虎咽的毛病几时能改过来?”
苏星原斟了一杯茶送到她面前,“从前便是如此,也不怕再伤了脾胃。”
“无妨,裴礼有许多调理脾胃的方子。我吃着,他调着,如此正好。”
苏裴怡接过茶杯,无意说道。可她停下筷子,却忽而发现了苏星原的脸色有些不对。苏裴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许失言,可再偷看苏星原几眼,她只觉得此刻是说出真相的最好时机。她打定注意,给自己斟满一杯桃花酿,一饮而尽。酒精蔓延,苏裴怡双手抚摸着自己泛红的脸颊,慢慢地鼓起了勇气。“苏星原,其实我与……”苏裴怡话未说完,窗外顿时一声震天巨响,紧接着一道火光闪入空中,而后又是一声巨响,几朵璀璨无比的烟火,燃亮了整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