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裴怡仔细回想宁汲川同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才隐约觉察出些许端倪。从初遇宁汲川之时，他便提醒过苏裴怡，他在东院任职，后来又如此详细地与她说起自己的住处……这些，竟都是为了提醒她，贺子非尚关在此处？苏裴怡看着他脖颈上尚在流血的伤痕，心中顿时一软，连忙拿过绢帕覆在了他的伤口上，轻声说道：“汲川，是我错怪与你了。”

而贺彦在旁，也看出了些许端倪，拱手说道：“兄才大义，是在下鲁莽，还请莫怪。”

宁汲川不愿与他多语，只俯身拉起了暗门，对苏裴怡说道：“苏姑娘放心，人还活着。只是……恐怕你们很难带他出去。”

贺彦却又一把抓起宁汲川的衣襟，质问道：“你此言又是何意？”

苏裴怡连忙上前劝道：“人就在下面，咱们前去看看便知，你何须如此。”

“何须如此？”

贺彦怒视着苏裴怡，又对宁汲川冷言道，“公子今日若有什么闪失，我先取了你的狗命！”

宁汲川被吓得不敢再发一言，贺彦又用力将他推开，说道：“我如何知晓此处不是埋伏？你，先下去带路。”

苏裴怡扶住宁汲川，用眼神对他稍加安抚，宁汲川才艰难地平静下来，对苏裴怡说道：“苏姑娘，你可信我？”

苏裴怡望着他的双眸，轻轻地点了点头。宁汲川这才弯起唇角，侧身从贺彦身旁走过，拿起烛台，径直走进了那暗门之中。贺彦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于其内，这才谨慎地跟了进去。看着那处阴森可怖，苏裴怡却也不敢独自留在这房中，更何况贺子非还在下面，她咬咬牙，便也提裙跟了进去。苏裴怡紧跟在他们之后，走过长长的石阶，才见一道厚重地铁门拦在面前。宁汲川从腰间取出钥匙，娴熟地打开了铁门。可门刚刚打开一道缝，便有一物从其内冲着苏裴怡的脚边跑了过来。一时无措，苏裴怡被吓得有些惊慌失色。宁汲川轻声安抚道：“此处阴暗潮湿，偶有虫鼠之类，苏姑娘千万小心。”

苏裴怡咽了咽口水，努力平息了狂乱地心跳，却也不禁为贺子非开始担忧。铁门之后，甬道两边的烛火散发着幽幽的光，沿着昏暗的光线看下去，两侧是一道又一道的铁栅栏。贺彦跟着宁汲川坦然走了进去，苏裴怡却有些犹豫不前。弥漫在面前的是浑浊地空气以及糜烂腐朽的味道，萦绕在耳畔的是铁链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仿佛冤魂不甘的嘶吼。此处俨然是一个地牢。贺彦连忙上前沿着甬道逐一探看栅栏之内的囚者，可始终未见贺子非的踪迹。苏裴怡用余光瞥向栅栏之后，只见一个又一个面容呆滞之人，或躺或坐，目光之中满是麻木和空洞。她不敢想象他们在这里经历了些什么，以至于见到来人，不喊不叫，只是用这种眼睛审视着他们。而她更不敢想象，贺子非在这里的这些时日，又经历了什么。贺彦寻贺子非无果，又冲到宁汲川身前质问道：“人呢？我家公子现在何处？”

宁汲川轻声道：“稍安勿躁，你们所寻之人是重犯，郡王特意交代关在了秘牢之内。”

说着，他走到甬道的尽头，站在砖墙之前，又转动了一下旁边的烛台。砖墙缓缓移动，惊起一阵尘土。苏裴怡不禁掩鼻咳了几声。尘土落定，一个暗室出现在甬道之后。苏裴怡向前看去，眼前之景，让她的泪水忽而翻涌。贺子非。如果面前那个双臂被捆绑于木架上、身上血迹斑斑、面无血色、发丝凌乱之人，是贺子非的话，她现在只想狠狠地扇自己几巴掌。她居然如此轻易的相信了苏星原的鬼话，这么久的时间，她都未能来寻他，来救他。昔日的翩翩公子，而今竟落得如此下场。苏裴怡驻足在原地，不敢上前探视。而贺彦却一眼便认出了自家公子，冲上去解开了他手臂上的绳索。贺彦拖住他的身体，大声喊道：“公子！公子！恕贺彦无能，现在才来救你！”

贺子非听到声响，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苏裴怡的那一刻，他的唇角竟露出一抹不容觉察的笑容。“苏……裴怡，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贺子非气息微弱，苏裴怡抹了抹眼泪，连忙跑到他身前说道：“你快别说话了，我们这就救你出去。”

贺彦在侧欲扶他离开，却见他脚踝之上扣着重重地铁链，而铁链之旁挂着两个硕大的铁锁。“还不快给他解开！”

贺彦用剑指着宁汲川，怒道。宁汲川却面露难色，说道：“这铁锁的钥匙，只有郡王那有。所以……我刚刚才说你们带不走他。”

贺彦听言怒不可遏，猛然将剑抵在宁汲川的胸前。“你敢耍我？”

宁汲川被吓得不敢乱动，又看着苏裴怡喃喃说道：“苏姑娘，救我。”

苏裴怡于心不忍，对贺彦轻轻摇了摇头。她上前扶贺子非坐下，取过帕子擦过他脸上的血迹，轻声说道：“你怎么那么傻，说是来救我，竟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贺子非此时也清醒了些许，缓缓握住苏裴怡的手，说道：“是你让我救你的……怎……好话坏话都让你说去了……”苏裴怡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前又氤氲起了泪水。“傻子。”

贺子非却抬手擦过她眼角的泪水，说道：“眼泪怎么如此廉价……本公子……最怕女人哭了。”

苏裴怡擦了擦眼睛，才又问道：“你究竟是如何寻到这里的？苏星原为何要把你关在这里？他分明答应我要放你出去，还把你的扇子给了我……”贺子非弯唇笑了两声，才说道：“大概就是因为我认出了这个赵郡王……就是你朝朝暮暮、拼死拼活要寻的那个苏星原吧。”

苏裴怡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之前画的苏星原的画像，贺子非早就见过。“就因为这个，他便要将你关在这里吗？”

苏裴怡愤恨道，“我竟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贺子非轻轻摇了摇头，勾唇说道：“你眼拙之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苏裴怡无奈地说道：“怎么时候了，你还有心玩笑。先想办法救你出去再说。”

说着，苏裴怡又对贺彦问道：“你们此行来了多少人？他这状态，你确定能安全带他离开吗？”

贺彦抿了抿唇，凝眉说道：“院内十数人，山门之外尚有几十人手留守。无论如何，也要试试！”

“就这么些人，还想带他出去？”

苏裴怡愈加无奈，“你可知院中的十数人而今还有几人存活？你们主仆……还真是一样鲁莽。”

“那裴夫人就有好的办法吗？”

贺彦怒视着宁汲川，又收起长剑。苏裴怡亦头脑混乱，抬头对宁汲川问道：“没有你们郡王，这锁便没办法打开吗？”

“打不开那便砸开！”

贺彦说着，从身侧拾起一个砖头便欲砸向铁锁。宁汲川却说道：“此乃玄铁所致，敲不开砸不烂。”

贺彦愣了一下，却不肯听他之言，又欲用力。宁汲川在旁又道：“你若不信，可以一试。只是牢内重响，必将引起郡王警觉。”

贺子非听言亦对贺彦摇了摇头，轻声道：“切勿再行鲁莽之事。”

贺彦只好愤愤地放下了砖头。而此时，贺子非又对苏裴怡问道：“我的扇子，你可带来了？”

贺彦听言，连忙将别在腰后的扇子取出，递到贺子非面前。苏裴怡说道：“你这扇子从不离身，怎也舍得送我？”

贺子非拿过扇子，勾唇一笑，说道：“我若不将扇子给你，又怎么可能出得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