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一片寂静，目光如一条阴险的蛇，从李萧玉卷起的发丝上滑过，缓缓向下移动到她的脸颊、耳垂，最后到了衣领下方裸露的白皙脖颈……

所到之处，都像是灼热的火焰和冰冷的冰冷，让她头皮发麻，胸口窒息。

她紧紧握着手指，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情绪。

直到那道目光移开，李萧玉才终于松了口气。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瞥见了那件象征着皇权的威严龙纹长袍。

那人的脚步清脆果断，没有一丝留恋。

仿佛先前感受到的目光，只是李萧玉的又一个幻觉。

“请起。”

皇帝温和而威严的声音从高台上响起。殿内众人再次齐声行礼，感激道：“多谢陛下。”

“阿玉。”

顾绍庭的呼唤声在身边响起，李萧玉这才回过神来。只见他拉着她的袖子，轻声提醒她：“请入座。”

李萧玉见其他人都已经入座，这才定了定神，重新坐下。

但那种被审视的窒息感依然挥之不去，让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桌上的青花瓷盘，上面盛满了晶莹剔透的水果。

“怎么了，阿玉？”

顾绍庭的目光落在她突然苍白的脸上。桌子底下，他悄悄握着她的手，关心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就好像一个快要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救生索。顾绍庭掌心里的温暖，让李萧玉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她回握住他的手，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可能是吃的不够，坐了半天突然站起来的时候，感觉有点头晕，只是需要休息一下。”

”。

顾绍庭看着她，问道：“是真的吗？”

李萧玉看了他一眼，道：“当然，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顾绍庭紧紧握着她冰冷的手指，靠得更近，声音中带着隐秘的委屈和酸涩：“我以为你只有见到陛下时才会这样……”

李萧玉不由苦笑，无奈道：“你胡说什么？”

总的来说，顾绍庭多年来一直暗恋她，看到她如雪山月色般纯洁圣洁。他一向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她。

结婚初期，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握住她的手，生怕她会像梦一样消失。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不再那么焦虑了。然而，当凌砚书回到崇安，登上皇位后，那种不安的感觉再次席卷了他。

尤其是凌砚书当了皇帝之后，顾绍庭的自尊心明显下降了。

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李萧玉，这种感觉他一直都有，现在却更加强烈了。

他的相貌英俊，但文采和武功却只是一般。经过多年的刻苦学习，他的科举成绩平平，仅得三品第五名。他这辈子唯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出生在国公爷府，这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让他高枕无忧。

不过，在崇安这种贵族云集的地方，做一个有这样背景的夫君，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毕竟裴家的皇室亲戚还有很多。

若不是三年前李家失势，他不顾家人反对伸出援手，他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会想到嫁给崇安的李夫人呢？

天知道，当她问他愿不愿意娶她的时候，他就像是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让他做梦都傻笑。

但现在，凌砚书回来了，成为了王国的统治者。

顾绍庭更加觉得李萧玉嫁给他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心中苦涩之际，一根纤细的小指勾在了他的掌心，轻如羽毛，搅动着他的情绪。他抬起眼，就看到李萧玉的美眸里充满了温柔的笑意。“我跟你结婚三年了，你难道不知道我的感受吗？我的心里，只有你，容不下任何人。”

她温柔的话语瞬间融化了顾绍庭的心，他深深地看着李萧玉，声音哽咽：“阿玉，你真是太棒了。”

李萧玉俏皮地斥责了他一声，将手从他掌心里抽了回来。“好了，宫宴的时候就收敛一点吧。”

顾绍庭这才安定下来，也乖乖的跟着她走了。

绿釉香炉里飘出沉香的香气，皇帝坐在高高的宝座上，观察着这对年轻夫妇的嬉戏。他冰冷的目光将一切尽收眼底，搁在扶手上的手指收紧，指节发白。

直到太监刘进忠小心翼翼地询问了上饭的事，握着龙头的手才终于松开了。

见皇上先前冷峻的神色消散如雪，孟钟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笑容，道：“确实，时间不早了，上饭吧。”

孟钟点点头，举起手，拍了三下。

清脆的拍手声响起，不多时，宫女陆续进来，端着一盘盘精致的佳肴，排列整齐。

年夜饭格外丰盛，提供了五十多种菜肴和多种酒类。顾绍庭点了梅花酒，李萧玉决定不再单独点，与他共用一壶酒。

宴会正式开始前，皇帝举杯祈福。臣子们纷纷效仿，高举酒杯，齐声高呼：“祝陛下万寿无疆，祝太后长寿，祝天地和谐，国泰民安。”

敬酒结束后，大家都喝了酒。

“请大家就座。”

皇帝微微抬起手，年轻的脸上满是满足的表情。“这是我即位后的第一个除夕夜，各位大臣们请放心享受新年的盛宴。”

大厅里的人纷纷表示同意。

丝竹乐器的声音弥漫在空气中，身着彩裙的舞者们优雅地表演，给金碧辉煌的大殿增添了几分喜气。

刚才那一瞥之后，李萧玉就不敢再抬起头来。她全神贯注地吃着食物，仿佛这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任务。

顾绍庭见她吃得津津有味，便一心为她服务，为她夹菜，剔鱼刺。

本来应该是和谐的一幕，但在陈氏眼里，却是刺眼的。在她看来，永远是妻子为夫君服务。这狐狸精竟然敢让世子做不该做的事！

赵氏再也忍无可忍，用手帕捂住嘴唇，忍不住小声嘟哝道：“李氏，你别只顾着吃，别人不知道的话，还以为我们楚国呢？”

家里人不给你饭吃。”

李萧玉拿筷子的手顿了顿，看到顾绍庭皱着眉头，连忙握住他的手，然后转向赵氏，温柔一笑，“娘说得对，我吃慢点。”

说着，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将本来应该是一口的食物分成几小块，然后慢慢咀嚼。

陈氏见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差点没发脾气，气得差点往后一靠。但她在皇家宴会上大吵大闹，所以她强迫自己别过脸去，假装邻桌的这个人不存在。

顾绍庭看着自己的妻子又被人轻视了，心里很无聊。“我告诉过你管好自己的事。”

陈氏反问：“我没关自己的事吗？”

顾绍庭道：“国公府那么大，根本不够你管理的，现在你还想指挥儿媳吃饭？”

陈氏一时间无言以对，脸色涨得通红。“我……我……我……”

还没等她想出借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不好了！”

紧接着就是清脆的碗筷碰撞声。

陈氏迅速转过身，看到李萧玉的浅色外套上沾满了深色酱料，皱起了眉头。“怎么变成这样了？”

李萧玉皱着眉头，没有说话，用手帕擦着自己的衣服，目光复杂地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

“夫人，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年轻的宫女，大约十四、十五岁，颤抖着跪倒在地，磕头道谢。“这不是故意的，我发誓……”

这一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当太后温柔的询问从上座传来时，李萧玉心中猛地一跳。这很糟糕。这将是一场灾难。

李萧玉无暇清理衣服上的酱渍，连忙回答道：“太后，只是宫女一时的意外导致菜品洒落，惊扰了太后。”

太后坐在高座上，看着那低垂的身影，不敢与她对视。看到李萧玉素衣上显眼的污迹，她轻轻叹了口气，吩咐身边的侍女道：“代云，带世子妃到偏殿去换衣服。”

代云侍女跪下答应，准备下台。

李萧玉心里一紧，腰弯得更深了。“找个年轻的宫女带路就行了，我不敢麻烦代云姑姑。”

她本想拉开一些距离，划定界限，但积习难改，“姑姑”这个词不知不觉就从她嘴里溜了出来。

代云宫女沉默了，扭头看向太后，太后温柔一笑，示意她继续。

代云也下了决心，朝李萧玉走了过来，脸上挂着友善的笑容。“世子妃，不必跟老奴客气了，冬天穿湿衣服很不舒服，请快跟我来吧。”

现在人就在她面前，李萧玉如果再拒绝，那就真的是忘恩负义了。

“谢谢代云姑姑。”

她淡淡应了一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宫女。“这个婢女该怎么办？”

代云一看到宫女，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这么大喜的日子，你竟然笨手笨脚地惊扰了贵人，你还敢哭？赶紧接受惩罚，别添乱了！”

然而，惩罚并不意味着死刑。

宫女连忙叩头谢恩，连忙退了出去。

李萧玉看着丫环跌跌撞撞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还没等她细想，代云的笑容又变了。“世子妃请这边走。”

顾绍庭本能地站了起来。“阿玉，我陪你。”

陈氏还没等李萧玉反应过来，就打断了她，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她换衣服，你跟着她干什么？快坐下！”

语气不客气，不仅让顾绍庭心里不舒服，还让李萧玉的脸色有些尴尬。但她却无法反驳，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安慰顾绍庭，对他温柔一笑，“外面很冷，老公，请留在宴会上，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剥点瓜子吃吗？”

等我回来后，我可以好好享受吗？”

她温暖温柔的话语，如三月的清风，让顾绍庭心旷神怡。他微笑着答应道：“好啊，快去，快点回来。”

李萧玉轻声“嗯”了一声，转身带着代孕侍女离开了座位。

确实，殿外寒气逼人，强劲的北风就像一把钝刀割过她的脸。

李萧玉整理了一下盖在身上的斗篷，鬓角上的金色流苏在风中闪闪发光，为她精致白皙的侧脸投射出闪烁的光芒。仿佛一株株水草在蔚蓝的波涛中摇曳，给她本就优雅的气质增添了一丝宁静和孤独。

代云丫环显得有些茫然，直到李萧玉眨了眨眼睛，她才回过神来。她一脸疑惑，问道：“代云姑姑，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小姐，你长大了，你的容貌也变得更加美丽了。”

代云诚实的回答道。“老奴还记得你以前的样子，以前你的脸是圆的，脸颊上有一点肉，笑起来的时候甜甜的像蜜一样，让所有人心里都充满了喜悦……太后还说那时候对我来说，家里有这样一个小姐姐，即使她什么都不做，光是看着她，就会感到幸福。”

提起往事，李萧玉眼中闪过一丝忧郁，轻轻扯了扯嘴角。“已经三年了……不对，过了今晚，明天就过年了，就是第四个年头了……经历了这么多，一个人怎么能保持不变呢？”

她低声说道，声音在寒风中显得空灵。“目睹了现实的严酷和人心的善变，经历了深宫琐事的疲惫，这位无忧无虑的李家小姐，早已消失在了时间的流逝中。”

代云丫环虽然在太后的冷宫里待了三年，但她也能想象到，那些与太子结盟的官员，未来的日子很可能会很黯淡。

而且，身为太子老师的李太傅，毫无疑问是第一个被追责的人。当太子垮台时，李太傅就被前皇帝指责为“不顺、不孝君父”。

代云丫环深深叹了口气，安慰李萧玉道：“至少你已经渡过难关了。”

李萧玉微笑着回答道。闲聊间，两人已经到了偏厅。

像这样的宫廷盛宴，时常会出现一些小事故，比如男人喝多了呕吐，女人月经期间弄脏衣服等。因此，宴会的侧厅总是准备一两套衣服供客人更换。

“代云姑姑，您到外面坐吧，我自己换。”

李萧玉说道。

“好吧。”

代云丫环答应了，后退了一步。

李萧玉从托盘里取出了一套整齐的女装。裙子是温柔而不张扬的晚雾色，上面是时下崇安流行的图案。

负责管理衣柜，是李萧玉越来越熟练的工作……

想着，李萧玉就走到了八尺高的紫檀象牙屏风后面。她皱起眉头，脱下脏兮兮的衣服，衣服已经被酱汁弄得黏糊糊的。幸好酱汁不要太烫，不然溅到胸口就疼。

不过，那个小宫女确实有些奇怪。从她的身材和上菜的方式来看，酱汁应该不会溅到李萧玉的衣服上吧……

她一边思考，一边继续改变。她解开了大衣上的金丝白玉纽扣，脱了下来，发现连白色的内衣都被酱汁玷污了。

李萧玉皱起眉头，解开内衣查看。幸运的是，绣有玉蝴蝶和兰花的围裙没有被弄脏。

她松了一口气。这些贴身的衣服是她更喜欢穿的。

穿上干净的内衣后，李萧玉发现自己的锁骨上有一道淡淡的红色痕迹，是昨晚与顾绍庭亲密接触时留下的。它们就像白雪衬托下的点点红梅，散发着难以形容的诱惑力。

李萧玉用指尖轻轻抚摸那些痕迹，估计再过两三天就可以消失了。幸好现在是冬天，她的衣服很厚。如果是夏天，她还得跟顾绍庭好好谈谈。

正想着，忽然听到屏风后传来脚步声。

李萧玉系腰带的手顿了顿，以为是代云丫鬟进来了，她提高了声音：“代云姑姑，我快完了。”

外面的脚步声顿了一下，又继续朝屏幕走去。

李萧玉看着屏幕上那高大的身影，她发现了不对劲。然而，还没等她说话，一道身穿朱色龙纹丝袍的高大身影，便从紫檀屏风后走了出来。烛光照亮了浓浓的黑暗，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李萧玉心头猛地一跳，极度的惊恐甚至让她忘记了尖叫。直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轻轻扫过她，她才回过神来。她连忙伸手遮住内衣，遮住白皙的肌肤。

看着女人惊慌的神情，还有通红的耳根，皇帝的眸色微微阴沉，但脸上却依然温和如清风明月。在她惊恐焦急的目光中，他从屏风后向前一步，低沉笑道：“阿玉，希望你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