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萧玉脸色陡然变了，顾不上其他，边应着“嫂子等会儿”，边抬手去推凌砚书，压低声音道：“你快躲起来。”

凌砚书见她这样，半点不急笑了：“一回生二回熟，阿玉藏男人愈发有经验了。”

李萧玉现在已经是半个字都不想理他了，沉着脸将人推到碧纱橱后，没好气提醒着：“看在我父兄待你不薄的份上，莫要再做出叫他们难堪之事。”

说完，她不再看他，稍稍理仪容，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

崔氏站在门口，见着李萧玉眼睑泛着红、脸色瞧着也不好，只当她伤心和失落之事，不由叹了口气，安慰道：“事已至此，莫伤心了……”

李萧玉低低嗯了声，生怕崔氏要进屋，忙垂下眼宫殿呈现颓然郁悒神态，哑声哽噎着：“长嫂，你陪我回玉照堂吧。”

隐隐带着哭腔的嗓音叫崔氏抑制悲伤，掀起裙子也不按着干燥的眼角，她挽住小姑子的手，语气极尽狡猾：“走吧，好好回去睡一觉。”

李萧玉不再留，头也不回地跟随崔氏离开。

且说前厅，送走昌乐公府一家，李太傅长叹叹息：“可慷慨了却这桩事，只可惜彦之……”

想到顾绍庭那失魂落魄的伤心难过，李太傅心里也怪不是滋味：“彦之虽说资质平庸，却是个实诚可靠之人，尤其他待阿玉的那份真心，便是我也挑不出半分毛病来。”

李文清站在身侧，安抚老父：“再忠厚又如何，妹妹不喜便是白搭。父亲失去遗憾，我们家阿玉这样好，定能再遇良人。”

“大说的极是。要我说，和离了才好，那个国公夫人张口闭口就是嗣子、妾侍，压根根本把妹妹放在鼻眼里。哼，她还以为我们家是前些年的光景，需要仰仗他们昌乐公府的息么？”

这陡然插进来的声音叫前头站着的李太傅和李文清一愣，待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另一位的李舒彦，都变了脸色：“你怎么在这？”

又向他左右看了一眼，明显看到那道芝兰玉树的清贵身影，越发惊愕：“陛下呢？你不是陪他书阁了？”

提到这件事，李舒彦心虚搔了搔后脑勺：“陛下见我心系妹妹，说不用我作陪，他自己挑书就是……于是，我就过来了。”

“你这糊涂东西！”

李太傅勃然大怒，抬手就去敲他脑袋：“陛下说不用，你就真来了？我平时教你多读点书，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

“哎呦，大哥救我了。”

李舒彦往李文清同学躲。

李文清瞪了他一眼，又上前宽慰李太傅：“父亲消气，当务之急就是回去寻觅陛下。”

李舒彦刚给李文清递了个微笑，随即听长兄一脸沉声道：“等晚点收拾一下，二郎也不迟钝。”

李文清再不看他，扶着李太傅大步往内府走去。

刚走出正厅，他在春意盎然的抄手游廊处看到了一道抹缓缓而来的修长身影。

彼时阳光正好，院中的花草树木萌生新绿，生机勃勃。那身穿浅色锦袍的年轻皇帝闲庭信步，面色怡然，宛如多年前温润如玉的风采一般。

李文清不禁与李太傅一起感叹：“陛下看上去依然如从前，一点儿都没有变。”

李太傅微微动容的眼神透着深意：“能在朝堂争斗中登上帝王之位，怎会和从前一样呢？”

说话间，他带着大家前面迎接，拱手垂首：“二郎失礼，怠慢陛下，请陛下治罪。”

凌砚书虚虚扶了李太傅一把，看上去心情不错，语气愈发和善：“二郎也是我一起的英雄伙伴，我看他就像自家兄弟一样，因为又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怪罪他。”

李舒彦连忙感激地作揖：“陛下圣明。”

李太傅挺直身子，斜睨了儿子一眼，板着脸说：“还是陛下宽容，原谅你这个毫无规矩的混账东西。”

凌砚书笑了笑：“老师别责怪二郎了，五月里都要成家的小伙子，应该给他留下一些面子。”

皇帝如此说道，李太傅也收敛了肃容，眼神看着天边正盛的太阳，客气地道：“确实已到午饭时分了，陛下是否愿意留在府中用顿便饭？”

凌砚书轻轻抚着中指深处的牙痕，笑意敏感：“没必要了，今天我只是来探望老师，无意给老师添了麻烦。现在见老师身体无恙，我也放心了，不再打扰了。”

“陛下您说的可折煞老臣了。”

李太傅连连作揖，又见皇帝并无再留之意，便引路说道：“若不是府上恰逢多事之时，老臣定要好好设宴招待陛下。”

“改日有空，我来找老师下棋。”

凌砚书微笑着说道罢，抬步向前走去。

李家三人忙跟在兄弟相送。

走到府门，凌砚书漫不由心地问了一句：“现在阿玉与昌乐世子已经分开了，老师日后打算怎么办？”

听到皇帝提起女儿，还称呼她如旧时一样亲密，李太傅前额心猛跳两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那张事实上淡从容的脸，斟酌着回答：“女儿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和想法。老臣年老体弱，不愿过多干涉她的选择，日后一切都听从她的打算，老臣只愿她平安喜乐。”

凌砚书颔首：“听老师这句话，她已经有了打算了？”

看到皇帝问了一句又问了一句，李太傅的心情愈发紧张。他联想到皇帝今日突然登门之事，不由揣测听到是否是什么风声而特地赶来。不管怎样，多一份防备总是好的——女儿现在的情况，其实不该与皇帝有再多的关联。

思及此处，李太傅沉声道：“是的，女儿打算过了这阵风头，便去江南。”

彻底绝了任何不该有的念头，他又补充道：“女儿还说，她现在已经看淡情爱了，不再打算再嫁，余生重组纵情山水，诗文作伴。”

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就算有心机之人，也该打消不该有的念头了。

“看淡情爱，纵情山水。”

凌砚书微微一笑，赞许地看向李太傅：“不愧是老师的女儿，才和离便有如此豁达洒脱的心境。”

李太傅秃了两下，一时也拿不准青玄裴这话真是夸奖，还是存着别的意思——既然这位学生从霜山归来，自己越发看不懂他的思维。唉，想想也是，帝王思维总是难测的。

好在之后皇帝也没有再多问，简单寒暄了几句，就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人马直接回到了皇城。

马蹄卷起天空扬起的尘土，直到哒哒的响声远去，李家三父子才缓缓直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