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行满意地点点头,又听木清溪道:“只不过那谱上的字太难认了,全靠猜。”
“猜?”
魏行眼睛微微眯起。“是啊,什么只啊名啊,全不知道在说什么。”
一看就知道是魏行的手笔,真不知道玉先生看没看过他的手迹,看到还不得气死。生得这般端正,字却是眉不对目,身首异处,恍若一个人将另一人的手脚砍下安在自己身上,另一人又不知是夺了哪个的头,“那是尺与合。”
魏行脸都黑了。“哦,那几呢?”
“那是凡!”
青年黑着脸叹了口气,“你起来,我与你认一遍。”
他本想着等木清溪背完谱子,他直接教以对应口型指法,只要能记住,便没有什么问题。现在好了,重来吧。一听这话,木清溪不干了,她还想睡觉呢:“不行,明天!”
“今晚。”
魏行话中透出不容拒绝的意味。“明明是你字写得太丑,却要我来付账。”
少女一下子坐起身来,她发誓,如果魏行敢厚颜无耻地说自己的字不丑,她就用身边的这堆书打死他。“今晚。”
魏行依然坚持,并不搭理木清溪的指责。木清溪心念一动,道:“那好,今晚就今晚,但是从明天起你要开始练字。”
为了以后不用再受这种折磨,熬就熬,谁怕谁。“……”青年沉默了,沉默了很久,久到木清溪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魏行道,“可以,下来吧。”
然而没过多久,木清溪就不出所望地倒在了桌上,某人的声音实在是好听,催眠效果极佳,真的不能怪她。有什么沉闷地落下,魏行抬头,便看到少女已经睡了过去,睡着的样子很安静很乖巧,还带着白日里留下的疲累,他想叫醒木清溪又不忍心,伸出双手,犹豫了一下,将少女轻柔地横抱起来,放到了床上,俯身替她掖好被角。魏行这才惊觉他刚刚为木清溪做这些事竟然无比自然。他平日极少接近女子,这一次破格行事本是惶惶,而此刻靠得这样近看着少女安静的睡颜却只觉得心安,青年叹了口气,起身将帘子拉好,正打算去把桌上的烛火熄灭,就听见木清溪低声在说什么。本以为是人醒了,再细听下才知是梦话,魏行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帘那边,唤的来来去去只有两个字:“师父。”
带着些委屈和依恋的呢喃,低低小小,唤的是她最思念与信赖的人。温寒。青年无声的念出了这个名字,面若沉水,但愿背后之人与温寒无关,否则木清溪决不会站到他这边,到时候……魏行勾唇一笑,判官令杀人只在眨眼,可以让她毫无痛苦地死去。或者去找孟铮要一味“醉生梦死”也好,让人不知不觉溺毙在美梦中,仿佛来自地府的恩赐。鱼死饵亡。“不想死的话,倒不如选择我。”
温柔的声音中带了一丝蛊惑,青年面上笑容更深,他想起范静姝曾说“如果阿行有一日会为了那些什么大义站在阎君的对立面上,那我也只能为了黄泉拔刀相向了。”
范静姝没有拔刀,但那把刀依然在她手中,有朝一日还会为了阎君毫不留情地插入他的胸口。或许刀早已出鞘,在他身上刻了一道疤。这就是那个女孩所谓的喜欢,想让他永生同黑暗共存亡,还想要他的真心,简直天真的像一个笑话。魏行现在很不想,非常不想从木清溪口中听到类似的话。范静姝为了阎君还拿黄泉做了挡箭牌,木清溪的话,他都可以想象少女欢快奔向温寒时的样子,然后解释说“这是我师傅。”
都算不上是解释。那本来就是木清溪的目的,目的达到就会和他一拍两散。没有人会支持他,给他哪怕一点挣脱的勇气。上任的判官,也就是他的师父赴死前劝过当时还是少年的魏行:“恪守的准则与愿望背离,又无法从深渊中得到光亮,阿行,你这样下去易生心魔。”
心魔已生。狂风忽起,敲着窗子砰砰地响,木清溪被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才发觉屋中灯还亮着,她拉开帘子,见魏行端坐床边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神幽暗难辨。或许是光线太暗的原因吧。木清溪裹在被子里,听着外面力气惊人的北风拍遍每一个角落,道:“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
她松松懒懒地笑起来,道:“是不是魏哥哥觉得和一个姑娘同床共枕于理不合不好意思,打算独坐到天亮呐?”
魏行没有回答,他承认,自己确实不好意思。木清溪以为他默认了,便道:“那些规矩呀都是讲给会犯错的人听的,心中没有邪念规矩就都是屁话。”
“世人皆有邪念。”
“这不是邪念没在眼前嘛,魏哥哥你可别说你对我有什么想法。”
木清溪装作惊慌地裹紧了身上的被子,青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道:“别想太多,快睡吧。”
起身将灯拂灭,才发现窗子白亮一片,像是月光,魏行艰难地向外支开了窗户,才发现窗外已下了一层雪,遍地飞走,映得整个庭院都亮堂起来。“怎么了,这么大风?”
“落雪了。”
魏行立在窗前,话中都染了凉意。少女笑道:“大雪兆丰年,前些天那场雪也下得很大。”
“雪下眠白骨。”
魏行将窗子合起,闭上了冷风,忧虑道,“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