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窗,黑暗中四面墙沉沉向她压来,只有细微光亮从一边透出,木清溪缩在角落,她知道,那是一扇门。她早已清醒,早在谢如故带她从拂柳客栈离开之前。孟铮和谢如故的话也听了七七八八。乌黑的药丸裹在白色手巾里,有些黏连的融化部分已经干涸,沁出些颜色,她没吞下去,在马车上能将谢如故的令牌偷出再不被察觉地放回,从口中藏下一颗小小的药丸也不是难事。或许是孟铮对自己太自信了些,没能注意到她留的心眼。木清溪无声的,念出了两个字:失魂。不愧是多年的心血,她不过含了含,就做了那样悠长的一个梦,梦境剥去了记忆中好不容易真实起来的画面,剩下的东西美好得令人作呕。那场病原来不过是人为,用幸福的借口掩饰着真相,这些年记忆逐渐恢复,矛盾之处就越来越多。若只是想让她好过,何必要让她回来?繁花间有蛛网暗结,既然避不过,那便好好瞧个究竟,这棋局没有结束前,谁都不知输赢。她拢紧了拳,回想着,自己随温寒离开前,最后完整的记忆:宋兰一病数年,却撑至穆家败亡的最后时刻,乱兵冲进穆府烧杀时,木清溪坐在宋兰的床边,那个病弱不堪的女人用尽气力说了最后一句话。“溪儿,我死后,你就是四象令的钥匙了,要好好……”好好什么,她没能说完。一个人怎么能做钥匙呢?那时木清溪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认识了,宋兰身体不好,她病后又极为嗜睡,二人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到最后木清溪只记得陪在自己身边时间最多的穆璟了,面对一个陌生且瘦到脱形,甚至因着大限将至的原因连脸色都青黑得十分难看的女人。尽管带木清溪去的侍女告诉她那是她的亲生母亲,木清溪还是带着惊惧轻轻颤抖着坐在宋兰身边听完了那句话,在宋兰咽气时,她终于大哭起来。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悲伤。而之后,木清溪摸了摸自己右侧的腰间,那里有一道疤痕。是宋兰的贴身侍女刺的,在女孩不敢置信的目光里,那侍女又用那把匕首自刎死去,血液从身体里流出,像一条逐渐冻结的小河,木清溪捂着伤口向门外跑去,最终倒在了一堆尸体旁边,像死人一样,带着干枯的血迹,躲过了士兵们的刀戟。在她变得同身边尸体一样僵冷之前,温寒出现了,匆匆赶回来的青年执着那把雪色粼粼的剑破开盈目的红来到她身边。后来温寒告诉她是穆璟写信要他来救自己的女儿离开。救的是女儿,还是……不愿意继续猜测下去,木清溪揉着自己发冷的面皮,装睡容易,但孟铮还是要躲着走了,免得露出马脚。孟铮这条路封死的话,玉簪背后的人就必须一见了。外面人声隐隐,她起先并没有在意,直到听到了魏行熟悉的声音,木清溪不自觉的挪动身子想要走出去,接着就是一声鞭响。……“你又是从哪听来的风言风语,”魏行皱眉,木清溪无缘无故不会躲着不见他,“到底怎么回事?”
“小夜说你们睡了,”谢如故顿了顿,补充道,“他亲眼见到的。”
夜阑感受到来自青年凉凉的探寻目光,后背一紧,虽说这二位没有动手的意思,阁中气压依然低的吓人,他后靠在椅背上给自己添了些底气,双手环胸,故作镇定道:“他们是睡在一张床上没错。”
谢如故挑眉笑道:“看嘛~继续说。”
魏行:“仅此而已,小夜去时我还醒着。”
夜阑点了点头:“对,魏判当时正在床中间摆书。”
谢如故陷入沉默。魏行明白过来,一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他年纪小不懂,你也跟着他胡闹!”
谢如故转头探身要去揪夜阑的耳朵:“……夜阑!你说话说清楚点会死啊!那‘睡’和‘睡’能一样吗?”
夜阑侧头躲开她,飞身一跃,蹿到了安全区域,有些无辜地说道:“有什么不同,我说的是实话。”
亏她还以为铁树开花了,谢如故咳了两声,道:“没有最好,魏行啊,像咱们这种人,还是别糟践人家姑娘了。”
平日里聊慰寂寞玩玩也就罢了,黄泉里那些把心搭出去的,都没有好下场。这世间“情”字向来伤人,更何况是活在阴影中的他们。且那孩子身份特殊,将来还不知道会如何。青年眸色沉沉,轻应道:“不会的。”
他与木清溪之间隔了太多东西,绝不会……“你们怎么都在?”
偏阁的门被推开,木清溪揉着似乎还有些睁不开的睡眼,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们,露出刚从梦中醒来者的迷糊笑容,“我听到鞭子响就醒了,这是哪呀?”
“忘香楼,”谢如故抢着说道,“好了,拐她过来同你开个玩笑,人醒了,魏行你就带走吧,别在这里打扰小夜了。”
打扰我的到底是谁啊?夜阑声还没出就被谢如故一个眼刀堵了回去。“呐……天都黑了。”
开个玩笑,少女抑制住自己想要冷笑的嘴角,转头望向窗纸透进的漆黑夜色,后知后觉感受到魏行的存在似的,表情变得惊讶,不确定的问道,“魏哥哥,你,是来找我的吗?”
长睡过后的柔软浮在她的脸上,伪饰出的,又或许是原本就有的还没来得及对魏行改变的温暖眼神。就这么互望着,魏行鬼使神差的忘记了要说的话,谢如故问他有没有动心,他犹豫未答,或许真的有,是极为忌讳的怜悯与不忍。信任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就会开始害怕它会因欺骗而破碎,会被深渊吞噬,于是不敢接近。却忘了世人本就得陇而望蜀,既见得,便想要占为己有。停滞的时间很短,魏行有些心虚的垂下眼睫,扫下一层轻轻颤动的淡影:“入夜了,走吧。”
“别看了,影子都没了,”夜阑拾起方才掉到地上的长卷,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还坐在原处发呆的谢如故下了逐客令,“你不是今夜接了任务吗,还不去?”
“可惜啊,”谢如故望着人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才道,“但睡一床上这事儿还是得告诉范静姝。”
“……谢如故你做个人吧!您二位要拆家的话麻烦离这里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