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二姑娘涨红了一张脸，这才知道被羞辱，气得大声喝斥：“你当你是谁？你姑姑是宫里贵人不成？还行跪拜三叩头的大礼？”

沈蘅板了脸，冷冷的瞅了简二姑娘一眼：“宫里的贵人也是你可以编排的？怕是没有进过宫吧？寻常二品官眷无诰命在身非诏不得进宫，进宫前三天需斋戒沐浴，进宫见二品妃级以下妃嫔，需行跪拜叩头之礼，见一品皇贵妃以下、二品妃及以上，需行一跪三叩之礼，见到皇后娘娘，需行三跪九叩之礼。非叫不得起，非叫不得直视。这是礼，你不懂我也不怪你。”

小花园并不大，在园子里赏花的，乘凉的，很快被这边的动静给引了过来，沈蘅训斥简二姑娘的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年纪大点儿听得懂的，都垂着头回避着，年纪小胆子大的，还敢在二人脸上来回看，有个约摸五六岁的小姑娘，吓得直接哭了起来。沈蘅向她招了手，小姑娘吓得一动不敢动，翡翠上前牵了她过来沈蘅面前，沈蘅递了杯茶给她：“你是谁家姑娘？跟着谁来的？”

小姑娘喝了茶，压了压惊，抽抽噎噎的回答：“小女是襄阳知府的孙女儿，名叫巧音。跟我祖母一起来的。”

“难怪你说话声音那么好听，肯定是生下来的时候，哭声跟唱歌一样吧！”

沈蘅笑着拿了帕子给她擦脸，哄着她说：“襄阳知府郭大人是你祖父吧？”

叫巧音的小姑娘睁着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沈蘅，眼底的泪意还没消失，就露出了惊讶：“大姐姐您怎么知道？我祖母常说我说话像唱歌儿一样，比哥哥们好听多了。”

果然是一管好声音，清脆空灵。沈蘅被小姑娘天真的模样逗笑了，纠正她：“你可不能叫我大姐姐，你家祖母论起来，与我四舅母是从姐妹，你应当叫我表姨。”

大门大户，转着弯的沾亲带故多了去了，小姑娘似乎也常遇到叫错人的情况，当下站起身来，行了个还算标准的福礼，改口称表姨。沈蘅招手，原先站在月洞门口的玛瑙不知什么时候回了浅香院，此时正好过来，递了个盒子给沈蘅，沈蘅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精雕的绵羊，放到郭家小姑娘的手心里：“这个送给你做见面礼。”

小姑娘拿着鸡血石雕成的小羊，很是喜爱，摸摸羊角，又摸摸它胖乎乎的身子，看了好几眼，依依不舍的把它又还给了沈蘅：“我不能要。”

又怕沈蘅生气，刚刚有个姐姐问表姨要见面礼，还吵起了架，又小声解释说：“祖母说，不能随便收人的东西。”

沈蘅笑着把小羊挂在了巧音的脖子上，摸了摸她软软的头发：“没关系，祖母问起，就说是沈家表姨送的。”

小姑娘这才放心的把玩起胸前的小羊来。“这才真是上赶着的暴发户，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旁的简二姑娘气得肺都要炸了，在一旁说着风凉话。沈蘅瞬间变了脸。玛瑙的手动了动，就要上前，翡翠忙拉住了她，在她耳边小声说：“你且等着，姑娘分分钟把她捏成水儿。”

远远的，方筱刚从小厨房安排了茶点，正带着丫环婆子走进来，看到沈蘅和简家二姑娘身边围了一堆人，大部分人都站在简二姑娘的身后，胡姑娘站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而沈蘅旁边却只坐着个还在总角的小丫头，当下还以为是这小丫头不懂事，惹着了简二，而沈蘅正在给小丫头撑腰呢！“这是怎么了？”

方筱一出声，马上有人为她让开了路，让她走到了沈蘅和简二姑娘的中间。“你这位姑姑是哪里来的贵女？竟然还敢受我一跪三叩的礼！”

简二姑娘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对着方筱抱怨：“我瞧着你的面子上，跟她叫了声姑姑，玩笑说长辈应当给个见面礼。”

“可是你瞧，你这姑姑瞧不上我简家，却跟襄阳知府家的孙女攀了亲戚，还主动送人见面礼。这见人下菜碟的功夫，可比你吹嘘她的雕刻功夫强太多了！也不看看她拉的虎皮撑不撑得起大旗。”

襄阳知府是正四品。方筱从听简二姑娘开口说话，脸色就一直变幻，听到最后，脸都已经麻木了。她都不知道说简柔什么好了。身旁早有与方筱交好的姑娘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小声告诉了她。再看蘅姑姑的脸色，一派云淡风轻，自她进来，嘴角始终噙着讽刺意味十足的笑。方筱知道，自家姑姑这是生气了，一个搞不好，还要牵扯到她的身上。鹏哥儿得罪了沈蘅，可是被大鹅追着跑了三里地，又跟大鹅一起在魁星楼里共处一室整整三天。跪沈蘅什么的，方筱从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每年过年她都得跪。跪得沈蘅高兴，红包还能大点儿。上前甩手给了简柔一巴掌：“放肆！”

转身对着沈蘅矮了身子就想跪下了，好抱了沈蘅的大腿叫屈，玛瑙眼疾手快，先拦住了她：“您这是做什么，今儿可是五少爷的好日子，这不是让我们姑娘为难吗？”

筱姐儿还想跪，可架不住玛瑙力气大，跪不了就抱，反正她在沈蘅面前光身子都有过了，里子面子都没有，这年头实惠最重要，抱了沈蘅的脖子，一屁股把坐在旁边的巧音挤开，半挂在沈蘅身上撒娇：“侄女有错，等今儿事了，姑姑怎么罚，筱姐儿怎么认！”

简柔措不及防，被扇了个正着，当下就要跳起来，筱姐儿喝斥她：“你来我们府里给我五弟庆贺，是客人，可是当客人也要遵守礼仪规距。你妄议宫中贵人，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跑不了，你这是想把姐妹们全都架在火上烤？”

这罪名就大了，简柔没想到筱姐儿不仅不帮她，还在这里面做文章，众怒之下只能叫屈：“筱姐儿你怎么能这么说？明明你这位姑姑先提起的宫里贵人！”

“简二姑娘请慎言！”

胡姑娘这会瞧出来了，方筱都敢当着一众贵女的面，扇简柔一巴掌，这时候不表明立场，将来被打入简柔一派才是真正麻烦大了，要知道，她爹可是靠着襄阳侯府才坐稳的武昌知府的位置：“是沈姑娘的丫环给您示范沈姑娘如何给她姑姑行礼，您先提起‘难不成你姑母还是宫中的贵人不成’，然后沈姑娘才斥责你妄议宫中贵人。”

这是大实话。周围的姑娘们虽然也看得出是沈蘅先设了套，可确实是简柔先提的没错。简柔气极，这会儿也知道沈蘅给她下了套，当下反问：“我这样问难道有错吗？她给她姑姑行一跪三叩之礼，刚刚她也说了，给宫里一品皇贵妃以下、二品妃以上，才行这个礼。”

沈蘅拿了帕子掩了脸，实在是忍不住想笑。这简家二姑娘，看着长得挺漂亮的，结果是绣花枕头一包糠，驴粪蛋子表面光！筱姐儿恨铁不成钢：“那是二品官眷没有诰命进宫的行礼。”

筱姐儿心里暗道沈蘅阴险，拉了皇后娘娘的虎皮，是要把简柔的后路都给她断了，当下对简柔说道：“我这位表姑姑，乃是我曾祖母的嫡亲外孙女，也是长平大长公主的孙女。”

简柔一听到长平大长公主，身子都软了半截。早知道长平大长公主的孙女自小养在襄阳侯府，嚣张跋扈，筱姐儿从来不敢惹她，没想到今儿被她给碰上了，不是说那位姑娘不喜交际，向来深居简出吗？筱姐儿却一点也不同情她，要是蘅姑姑真是个没有来历的，今天是不是就要被简柔欺负了？襄阳侯府的家训就是人不欺我，我不欺人，人若欺我，我挖你家祖坟！不等简柔憋出眼泪来示弱，毫不留情的补刀：“我这位表姑姑的嫡亲姑母，正是当今皇后娘娘。”

简柔的眼泪来不及流下来，人整个儿的晕了过去。没意思，太不经事儿，就这水平也敢出来在襄阳侯府叫板。沈蘅把帕子收起来，拉了旁边的郭巧音：“走，表姨带你去点心。”

然后对筱姐儿道：“叫人把简二姑娘送到客房，通知她母亲。”

看着周围一群小姑娘脸上的神色都不太自然，有些眼带热切，有些回避着沈蘅的视线，沈蘅笑着：“今儿是襄阳侯府五少爷的好日子，离用饭的时辰还早，不如让筱姐儿带诸位去水榭里玩吧！”

说完，带着郭巧音就离开了。沈蘅前脚走，后脚那位给筱姐儿报信儿的姑娘就拉了拉筱姐儿的手：“你不是说你与你这位姑姑合不来吗？我瞧着可不怎么像。”

筱姐儿吩付了婆子去水榭准备，在前头领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对闺蜜说：“我这位姑姑，人很不错，前题是你不要主动去惹她。”

方筱想起以前两人起过的冲突：“认真说起来，以前我虽在姑姑手里吃过不少苦头，却都是我惹事儿在先。我这姑姑可能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鹏哥儿被鹅追，是他先放狗咬蘅姑姑。筱姐儿放飞了沈蘅的鹦鹉，才被罚了跪。想想她们都是小错在先，沈蘅报复的手段可真是狠啊。刚刚跟闺蜜说沈蘅吃什么不吃亏，也是福灵心至的一句话，可细想想下来，好在以前没有狠狠得罪过沈蘅，才平安度过童年。谁家小孩子长这么大没个招猫斗狗的年纪，府里的小孩子在沈蘅手底下能平平安安长大，真心不容易。好想抹一把伤心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