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既是皇亲又是国戚，而方家是一方诸侯，手握重兵。两家相距甚远，路数也不同，一文一武，是怎么订下的儿女亲事。此时听外祖母说起，方才有些明白。原来，是祖父亲自为两人订下的婚事。长平大长公主驸马，外人都道他是被驸马的身份所拖累，不能入阁拜相，否则，也就没有当今首辅章芝树什么事儿了。先帝曾交由驸马打理宗人府事宜，直到今上登基，又立了沈家的女儿为皇后，为避闲，驸马才从宗人府宗正的位置上退下来。这亦是先帝对沈驸马的补偿和对女儿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不止是你祖父抱憾终身，你母亲……也遗憾。如今，你有这样的志气，相信今天就是长平大长公主在这儿，也会鼓励你，而不是约束你。去吧！”

早逝的方琳琅是老夫人心头的伤疤，每揭一次都鲜血淋漓，所以大家都避口不谈。如今，是老夫人自己提起了唯一的女儿，却少有的感觉到欣慰。大概，是女儿不仅生命有了延续，连生平的夙愿都能在女儿身上实现的缘故吧！老夫人带笑的眼底有泪，大夫人早已泣不成声。沈蘅乖顺的伏到老夫人的膝盖上，小脸紧紧的贴在老人家的掌心里：“谢谢外祖母。”

抬着一双肖似方琳琅的杏眼望着大夫人，眼中不禁也闪烁着泪花，老夫人是怎么待方琳琅的，大夫人就是怎么待沈蘅的。老夫人说起方琳琅，说服自己的同时亦是在劝说大夫人。“去吧！只是，身边服侍的人要带够了，还有侍卫。”

大夫人拿了帕子拭泪，怎么想都怕沈蘅在外面有个什么意外，到时候别说老夫人了，就是她自己也受不了：“你身边的周嬷嬷，奶娘，珍珠翡翠玛瑙碧玉全都带上，回头我就叫小九过来商量一下，把云生派给你，他是跟着你外祖父一路从战场上趟过来的，最稳妥不过。”

沈蘅连连点头，生怕点头慢了大夫人再改了主意不让她去。这会儿别说是带着身边惯用的人，就是把六六那只狗给带上，沈蘅都能眼不带眨的同意，大不了关在仓底好生喂着就是了。沈蘅晚上兴奋的有些睡不着，虽说有些波折，可外祖母和大舅母都同意了她跟着师父出远门，这真是想也想不到的好事。探索大江的源头，逆江而上，去到南疆的翡翠矿场，不论哪一件，都能让她做梦都笑醒。明天起早就告诉方霆，自己这样顺利的得到长辈同意，方霆估计要羡慕得跳起来。看看鹏哥儿，又哭又赖地上的，不还是被大舅母和大表嫂联手武力镇压了吗？虽说不应该，沈蘅看着鹏哥儿哭得那样伤心，还是有点小窃喜的――这要是出门再带着鹏哥儿，她不得成个老妈子？晚上基本没睡，卯初沈蘅照常醒了。周嬷嬷进来的时候，把她按坐在妆镜前面，一边给她涂面脂，一边忍不住唠叨她：“虽说你年纪小，可也不能这样造，一晚上就听见你在里屋折腾了，没少打滚吧？”

沈蘅笑嘻嘻的任周嬷嬷折腾她的脸，抽空还凑到镜子面前认真照了照，年纪小就是好，就这，眼底连个黑眼圈都没有。“嬷嬷你不高兴吗？坐大船从武昌府，过巫山小三峡，经白帝城，往南还有白马雪山，想想我都兴奋的睡不着。”

周嬷嬷笑得脸上开了花，捧着沈蘅的小脸揉了两把：“高兴！嬷嬷这辈子，出得最远的门，就是从武昌府到燕京，再从燕京回到武昌府。一路官船也坐过，官道也走过。年轻的时候没少听你娘念叨过大江沿岸的美景，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全是享我们蘅姐儿的福。等嬷嬷将来百年，也好下去跟你娘亲念叨念叨。”

“诶呀，就是听说往西北那边偶然还有战事，这一路也不知道太不太平。前儿不是在洞庭湖还遇到过水匪吗？多危险啊！”

奶娘说着话也进了内室，一边收拾着沈蘅换下来的衣服，一边叨叨：“要奴婢说，还不如往余杭那边，去普陀寺礼佛了，这一路太平不说，不远千里去佛国敬香，佛祖感念诚心，说不定还保佑我们姑娘长命百岁。”

“要说灵，可以去崀山八角寨啊！”

沈蘅换完了衣服，碧玉从妆龛里挑了支十八个绿蛋蛋镶嵌的发箍，周嬷嬷接过来，给沈蘅刚梳好的丫角缠上，赞赏的看了碧玉一眼，碧玉在一旁抿了嘴儿笑。“八角寨？有什么说头吗？”

奶娘最信佛，沈蘅原先不信，还总觉得奶娘出门看黄历，遇寺就烧香有些过头。可重生之后，沈蘅跟奶娘顿时有了共同话题，感情也越来越好。“崀山八角寨，群山逶迤起伏，大小百余拔地而起的赫红色奇峰异石，酷似飞腾嬉戏的巨鲸，时而被云雾吞没，时而露出首尾，故有“鲸鱼闹海”的传说。更奇的是，其中一尾鲸鱼背有处普度众生小庙，其香案设于悬崖之上，仅一条鱼脊山线可以过去，鱼脊之窄不过如女子肩宽，若没有那飞檐走壁的功夫，只能匍匐在山脊上爬过去，稍有不甚便会落下悬涯，粉身碎骨。因此，若有人能赶在清晨烧第一柱龙头香，其诚心会感天动地，所求必有回响。”

奶娘乍舌：“还有这样神奇的地方！”

心理却忍不住在想，自己肯定是不敢爬过去了，沈蘅最怕高，也不行。倒是可以指望儿子，儿子自幼就跟着长公主府的武师习武，现在又拜了云首领为师，飞檐走壁应该问题不大吧？若是让儿子替她去给姑娘让柱龙头香，不知道菩萨会不会保佑姑娘。“可也太危险了些。”

周嬷嬷有些不赞同。这样的地方，确实值得一看，但却不值得以身犯险：“菩萨也要活着有命才能拜。”

“姑娘知道的真多。”

碧玉年纪小，心思却细腻，沈蘅很倚重她。过年的时候，其它三个大丫头，都是给封的红包，只有碧玉，沈蘅惦记着师父说的出游，怕路上不好给碧玉过生辰，提前送了她架黄梨木全套绣架。碧玉高兴的把头都磕红了，晚上睡着觉，半夜还爬起来去摸摸她的宝贝。“也不知道鹿山先生行程定了没有，什么时候开始收拾行礼、坐多大船、能带多少东西也要提前知道才好收拾。”

周嬷嬷现在想都不敢想沈蘅兴致勃勃提起的八角寨什么悬涯峭壁，上回沈蘅魇着的时候，那句“从清风半月亭跳了下去”，周嬷嬷只要想着就心惊胆颤。她私下可是问过奶娘的，奶娘很肯定，从来没有跟沈蘅提过月环山庄的事，更遑论建在山顶的清风半月亭了。周嬷嬷当时问的随意，可奶娘却放在了心上。因为周嬷嬷从来不是那种会闲聊的人，她的话多数都是有的放矢。所以，私下里奶娘又专门去信问了儿子，怕是儿子在沈蘅面前吹牛说露了嘴。过年的时候周到也没能得假回来一趟，送去的信跟泥石入海一样，一点回应都没有。奶娘猜测，多半就是儿子说得了。“师父到是提过一嘴，说要么是坐官船，要么是坐沙船。这个还得问九表哥，师父多半是要托九表哥去安排的。”

“坐沙船好。”

奶娘眼睛一亮：“要是坐沙船，那多少行礼都是放得下的，沙船在江上走得也平稳，虽比不上官船气派，但沙船宽敞又明亮。”

“那些都是次要的，主要是沙船结实又牢靠，比官船耐打耐撞的，听说有些沙船，还配有小船，若是近岸补给的时候，一般都会放小船去采买，灵活得多。”

周嬷嬷大手一挥：“还是等蘅姐儿带了准信儿，再收拾吧！碧玉先给姑娘的衣服收拾出来，除了现在要穿的，还要多带夏装，秋天的夹袄也要收拾多几套，再带几件斗蓬，江上风大。”

碧玉应声：“那斗蓬薄的厚的我都收拾几件出来。”

沈蘅随意用了早膳，迫不及待的带着珍珠翡翠就去了落英院，一打听，方霆被外祖父襄阳侯叫去了书房，沈蘅也顾不上去鹿山，反正昨天晚上鹿山先生是被抬回马车上的，今儿去了多半也是她自己跟石头玩，干脆转道也去了书房――襄阳侯这个时候叫方霆，十有八九就是为了师父昨天提起的出游一事做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