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晚春时节，播下地的种子都早已生根发芽，长得快的农作物已经开满了花儿，招惹得蜜蜂蝴蝶争向授粉。地里干活的人们也开始陆续的下工回家做晚饭，野地里跑得欢实的孩子们也听到了娘亲的呼唤，手拉着手的向村子的方向跑去。田野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恢复了宁静。树林子里先钻出了一颗小脑袋，探出来仔细打量了四周，确认安全，才回过头，从林子里又拉了一个同样身量的人出来。“姑娘，趁夜我去摸两套衣服出来，刚听那些做生活的大叔们说，这里是丰都县，我们离白帝城已经有几百里远了。”

沈蘅扒拉了一下额发上沾着的草屑，巴掌大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大江里，两岸都是悬崖峭壁，无奈，珍珠找了块破舢板，两人顺流而下，不知道在江水里泡了有多久，从天明到天黑，直到东方微白时分，珍珠才哑了嗓子忍不住欢呼，找到了一处地势较平的弯道，两人才上了岸。珍珠想办法生了火，先替沈蘅烘干了衣服和头发，沈蘅强忍着不适，坚持要珍珠一起烘。现在两个人还不知道身处何方，两手空空，还面临着未知的危险，若是这个时候，任何一个人生了病倒下了，那另一个基本上也就被拖废了。珍珠以前跟着父亲跑过镖，在野地里不知睡过多少个夜晚，虽然生涩但好在有些经验，寻了相对隐蔽安全的地方，两人抱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先睡了一觉。哪知醒来的时候，外面开始有了人声，她们听来听去，竟然慢慢知道了自己顺流而下，到了丰都县。沈蘅窝在一棵大树下里，手里捏着根小树枝，满脑子都在转，就是想不通，在白帝城，谁会向她下手？而且是早有预谋！珍珠回来的时候，不仅带回了两套衣服，还带了几颗白面馒头，一堆瓶瓶罐罐。沈蘅有点傻眼。“姑娘，咱们这一路，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我就每家捡着拿了些食盐和调味料，打火石什么的。这样，总不至于会饿死。”

珍珠将馒头递给沈蘅：“姑娘先将就着填填肚子，回头奴婢去林子里给姑娘打点野味吃吃。”

沈蘅接过馒头，还带着点温热，咬一口，香喷喷的，边吃边点头：“珍珠，我想过了。咱们现在往白帝城走，还不一定是碰到咱们的人还是下手的那帮人。而且，玛瑙在他们手上，不能不管。”

珍珠听了一楞：“姑娘，可是咱们两个……让您吃这么大的苦，奴婢已经是罪该万死。现在咱们只要找到城镇，找到家里的商号，一定就可以联络上九爷。无论如何，您要先安全了，再谈之事的事。”

沈蘅摇摇头，手里的馒头不大，肚子又饿，几口下去就吃完了：“玛瑙因为我出事，我不能明知她有事却只顾自己。”

玛瑙怎么能跟姑娘比！珍珠这句话在舌尖打了几回转，倒底没有说出来。她跟玛瑙都是半路跟的姑娘，可姑娘待她却如翡翠碧玉一般无二。“可是我们连玛瑙在哪里都不知道。何况，就咱们两个，对方人多势众，咱们也没有办法抢人啊！”

沈蘅抬起脸，将珍珠刚刚放在她手心里的两个馒头都递到珍珠的手里：“所以，你抓紧时间，把这两个馒头吃了，然后，趁夜去周边留下记号。”

“记号？”

珍珠不懂。“对，这是方家军中传递消息的记号。云首领肯定在找我们，只要他来了，我们就不是势单力薄。再加上，白帝城那边，我走丢了，表哥一定会派人来找，表哥身边跟着的，都是镇南军出来的好手，看到记号一定可以顺着记号来找到我们。”

沈蘅坐直了身子，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亮：“珍珠，我是不会放弃玛瑙的。这些苦都不算什么，你们吃得，凭什么我就吃不得？只要记住，是谁让我们吃了这样的苦，我们就加倍的还回去，那，就没有什么挺不过去的了。”

“快点吃完，我把记号告诉你，你赶紧去办事要紧。”

沈蘅一边借着月光用树枝在地上画着记号，一边交待：“像大一点的村子，最显眼的房子房根的地方，镇子最大茶楼酒馆的墙根下来，入城的城门楼子城墙根底下，都要留。”

“这些不懂的人看了只当是小孩不懂事画的，不会引起怀疑的。”

“那，怎么让人知道是您留的记号呢？”

珍珠学这些挺快，加上沈蘅讲的详细，方位方向时间，虽然不规律，但还是挺好记的。沈蘅沉默了一会，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叶子图案。叶子经脉，左边两道，右边一道。“这个符号，代表的是我娘。”

沈蘅愣愣的看着地上的叶子，有些心酸的想着，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祖母，父亲，在燕京做什么，有没有想到她。珍珠感觉到沈蘅的低落，用心将叶子画了两遍，郑重的交待沈蘅：“姑娘，这里虽然靠近村庄，但到道是荒郊野外的，一会奴婢把您送到树上，怎么着也会安全一些。不管奴婢找不找得到城镇，寅时末一定会回来。”

安置好沈蘅，珍珠不放心，怕她不小心睡着了从树上掉下来，又取了两人之前衣服上的腰带，将沈蘅的腰跟树枝牢牢栓在一起，这才放心的提身往村子的方向摸去。天还未亮，白天睡了一天，沈蘅并未睡着，只是黑夜中睁着眼睛与不睁似乎关系不大，尤其睁着眼睛反倒会有些害怕。干脆闭目养神，不知不觉，沈蘅觉得自己的思绪又飞了老远。那是在月环山庄被圈禁的日子，每天日子都过得浑浑噩噩，好像常常会顺着小径不知不觉就会爬到清风半月亭。那里的风格外大些，似乎多吹些风，就能清醒一样。沈蘅“看”到削瘦得眼角深陷的自己，像个木偶一样的爬到了清风半月亭，就那么站在悬崖边上，凭栏吹着风。披头散发，衣服上沾了灰，都是在雕刻玉石的时候蹭到的。好像，那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服侍了吧？“阿蘅。不要离悬崖那么近。”

沈蘅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熟悉。她想转过身，看看是谁在叫，总感觉这个人对她很重要。会不会就是那个像祖母求娶她的男子，叫炎风的那个人？“沈蘅”转过身，干净的小脸上露出了笑容，很纯净，或者说，很傻。那个时候的沈蘅，已经疯毒入骨了。不发狂已经是很好的时候。“姑娘。”

珍珠身手灵活的顺着树干爬上来。沈蘅睁开眼睛，慢了半拍才适应过来天微微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