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人呢？人死哪去了？”

“人死归地府！”

就听见老远的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像是从巷子口传来的一样。白给在后院就听见前店吵吵，赶紧就往前店跑。

进了前店，就见一高一矮俩人站在店内。高点个子的约莫和白给差不多高，身形中等，长脸，没胡子，眼小有光，透露着一股精明。但一对黑眼圈，整的气色就太好了，像是天天没觉睡的样子。嘴皮发干，额头还渗着虚汗。虽然精神有些萎靡，但面上仍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要是睡好了，估计绝对是神气活现，一副谁都瞧不上的架势。矮的应该是个小跟班，瘦瘦小小的，一双小眼睛贼眉鼠眼。小个子也穿着府里的制服，和高个子一样诱惑的黑眼圈，但精神显然要比高个子的好一些。

“嚯，你这是从巷子口跑回来的吗，耳朵可以啊！”

跟班的说道。

“哪里哪里，还行。二位有什么需要？”

白给问道。

“需要当然是有需要，不过先认识认识我们管家，这我们贾三爷！”

原来黑眼圈的叫贾三。

“吆，三爷好，二位好。二位随便看，看有什么需要用得上的，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白给指了指店里的东西。

“大买卖！”

俩人看了一圈店里的东西，或许是疲累的原因，贾三说话显然缺点气力，但还是使出最后的力气装逼道。

“大买卖？难道是买空本店？祭奠这个凄惨的世道？两位简直就是在世活菩萨啊！可敬可敬！”

白给道。

“可拉倒吧！有病啊！给全城人烧纸是吧。你别光看着你店里这些个纸钱行吗，我跟你说的大买卖是驱鬼！”

贾三说道。

“吆，驱鬼，那二位算是来对地方了。本店不但卖纸钱、纸人、符箓、寿衣，还接驱鬼、招魂、阴阳穿梭，渡人成仙……”

“……打住，再说就过分了啊。你这套词爷可听的多了，耳朵都出茧子了。你要是跟外头那些招摇撞骗的一样，我现在就走。”

贾三心说要能渡人成仙你还在这做小买卖？你还不早上天了。

“咳，哪能呢。咱要是做那一回头买卖还开这店干嘛。我们做的是正宗的白事买卖，沟通阴阳两界，两边都说得上话，您就放心吧。”

白给道。

“嗯。我跟你说，贾府最近不安生，闹鬼，要找人摆台子驱鬼，这活可以吧？”

贾三道。

“要不说二位这眼光独到呢，选到咱这就是找对了。咱们这坛桌，纸钱，桃木剑；符箓、喷火，带冒烟；附赠摇摇铃！”

白给道。

“别吹，我不信那个，能办好才行，我都好几天没睡好觉了。再特么这么耗下去，我都怕我跟恶鬼做同行了。”

贾三道。

“您可就放一百个心。我们这的服务绝对满分。我们要是烧下去的纸钱、纸人、纸马要是没用，那些下去的亡魂还不上来找茬子踢场子啊！不是跟您吹，就自打这店开门，还就没有哪位上来闹事的，绝对是一致好评，口碑一级棒的嘞！”

白给道。

“嗯。但府里闹鬼也不是一两天了，闹的厉害，之前也有其它管家去找过人。现在是庙也空了，道观也没了，找来的都是那些街边练摊的巫医神汉，和尚道士，都是假的。钱没了，鬼还在。我呢，寻思来碰碰运气，你呢，接上也是福气。”

贾三道。

“吆，三爷，您这可不是碰运气，您来这就对了，只要是接了这活，绝对是给您驱的一干二净。另外，这，二位预算多少啊？”

白给道。

“爷这给的是预算十两！”

贾三神气道。十两银子，那是贾老爷给的，不是他贾三给的。但府里出来办事的就是狗仗人势，在外面，自己就是大爷。什么老爷给的钱，那特么不是自己掏出来的吗！

“哎吆喂，二位气派，这预算阔绰。我给您上最好的地府指定官方专用黄草纸，原创纯手工手绘定制驱邪退魔符箓，百年雷击桃木剑，秦皇铜钱剑，鲜柳条纸扎纸人，鸡中之霸的鸡霸鸡冠血，灭魔降妖专用赤金朱砂，太上老君炼丹炉三昧真火……”

白给还没说完，就给贾三打断了。

“……太上老君炼丹炉的三昧真火，可拉倒吧，你这跟上次那些练摊的，说能弄来二郎神哮天犬的狗腿子有什么区别？好家伙，来的时候就是个狗棍啊，四个蹄子全没了。得亏不是我找的，不然非得给我撵出去。”

贾三道。

“那些个牛鬼蛇神的缺德玩意儿只能骗骗小孩子，哪能骗到您这么有眼光的。再说咱是专业的，这个咱们供货渠道都有卖，放心，保证正品，童叟无欺，老少咸宜，回头客很多的！”

“三昧真火就算了，我信我就是个傻子。我跟你说，你就在店里挑最好用最有效的上就行，重点是能驱鬼。来，这是十两银子。”

说着，贾三掏出十两银子，托在掌上，递了过去，白给连忙上手去接。

“吆，这可真谢谢贾爷了！”

白给脸上是乐开了花。

白给接过银子，但贾三的手却没收回去。白给一看，这几个意思？

“咋的？不懂规矩啊？”

贾三翻眼看了看白给道。

“这是……”

“我给你带这么大个买卖，你小子就全吃了啊？有你这么做买卖的吗！”

贾三气道。

“哎吆，您瞧，我这小本生意，没接过这么大买卖，不懂规矩，您见谅。”

说着，白给就在怀里摸了半天，掏出二十个铜钱，丢在贾三手里。

贾三和跟班都惊呆了，这小子是故意的吧？！

“我说你小子是不会做人还是不会做生意？你打发要饭的呢？这十两银子的大买卖，你回二十个铜子？你是要翻天啊！”

贾三给气的。

“啊？那这一般回多少啊？”

白给茫然道。

“呵，你这真是没干过大买卖，要不说你现在还开小店呢。九两！”

贾三道。

“啊？！！九两？这买卖就一两？！”

白给吓一跳。

“怎的？嫌少不干？不干我换一家。”

说着贾三就要收回银子往外走。

“干！”

白给道。

“这就是了吗。你我都有的赚，这才能有长久买卖吗。”

贾三伸过手把十两银子又全拿回去了。跟班也跟着乐呵呵的搓着手，意思自己也有得拿。贾三一看跟班，把刚才白给拿的二十文钱顺手就给了跟班。

“啊？！”

跟班也是大叫一声，心说我就这么点？

“啊啥？你啊个屁，这里头有你什么事啊？有得拿就不错了。”

说完又从怀里拿出半吊钱放在白给手里。

“这是定钱，这就说好了，带上最好的家伙什，晚上到贾府驱鬼。驱好了，老爷那还有大大的赏钱。”

贾三道。

“但是贾爷，这价钱，怕是上不了好货啊……”白给掂量着手里的半吊钱道。

“上不了好货？那你上什么货？”

贾三心道这人做买卖实诚啊，做买卖谁不偷工减料啊，拿多少钱做多少事，但嘴上从来不兴说，因为大家都心里明白。但还是顺嘴这么一问。

“这，得古法操作，新手法都不行。”

“好使吗？”

“好使，不论古法还是新法，咱都给你保证搞定的，就是重口一些，恐怖一些，简单粗暴一些。”

“那就行，好使就行。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场面要壮观，要宏大，要镇得住场子，高大上一些，这样老爷才会觉得这钱花的值。”

“行，您就等着瞧吧！”

白给道。说完，恭送两位祖宗出门。

转过身，见白七爷也来了前店。原来白七爷在院子里都听到了，只是一直没说话。

“一两银子你也做？”

白七爷说道。

“做。我倒要看看这府里这么些人的命是有多不值钱。一两银子全府的命……怎么也得见识见识……”白给小声嘀咕道。

“他们值几个钱我不关心，俩人去折腾半天，嘴里喷火，手里冒烟，漫天撒纸钱，这还不赔死？”

白七爷道。

“咱只要不用符箓，弄点便宜货，应该能过得去！”

白给拿过一个篮子塞到白七爷手里。

“干啥？”

白七爷问道。

“您上街面上溜达一圈去，顺道把街上的纸钱符箓都给捡回来，晚上用得着。”

白七爷一听，哦，孙子，还是你够缺德，就这么着。

“那你干嘛去！”

白七爷问道。

白给从后院找出个粪勺道：“我去给他们弄点简单粗暴直接有效的玩意儿去！”

。

说完就带着白七爷出了门，俩人分头采购。

白给一路走一路的不开心。这世道，技术？技术算个屁。你费心写的字，精心画的符，亲手扎的纸，用心念的咒，那就是坨屎，一坨狗屎，甚至连狗屎都不如。说句不好听的，历朝历代，在有权有势有钱的人眼里，那什么都是狗屎，人命都是狗屎。

白给心里是越想越气，那心里恨的。真当我这些纸钱是大风刮来的啊？真当我手工不费时间啊？真当我演字画符不要精力的啊？真当我这么多年道法都是吹出来的啊？我要让你用上这些料，鸡飞又狗跳！

“行吧，这价钱，我让你知道什么叫便宜没好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