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七爷跟白给坐在椅子，抽着烟，认真的听着牛皮说村里发生的事情。

“次日就有衙门的来人，说是有人报官，说他杀了吴老汉，还捡了贾贵丢的钱。李秀才和吴老汉的尸体都被带走了，说是证据确凿，带回衙门查办。”

“那李秀才怎么说？”

白给问道。

“李秀才当然说是贾贵让他打吴老汉赏的银子，但是说出来也没有人信啊。贾贵说他去收田，吴老汉跟疯了一样乱抓乱打。他说我跟吴老汉无冤无仇，又不认识李秀才，为什么要让他去杀吴老汉呢。”

牛皮道。

“那这样贾贵不就没有杀人的罪名了吗。”

白给问道。

“是啊。李秀才承认了是贾贵给钱让他打吴老汉，那就与贾贵无关。况且贾贵也确实没有动手，是其他人动的手。就算是家丁杀了吴老汉，也赖不到贾贵头上。所有人都看到贾府的人打了吴老汉，但是最后看到打死吴老汉的就是李秀才。”

牛皮叹了口气。

“这就是个圈套啊。”

白给道。

“就是圈套。衙门的人没找到钱，但是把李秀才收了监，然后当天晚间就在菜市口给砍了头，说是情节恶劣。说是天灾之年，都这么乱了，还给衙门添堵，就不能消停点吗？杀人抢劫，必须严惩，砍了！”

“那是村里人报的官吗？”

白给道。

“倘若我们报官，也不是报李秀才捡到银子，而是报贾府杀人。”

牛皮凄然道。

“那你们可以给李秀才作证是贾贵出钱让他打吴老汉的啊。”

“且不说证明有没有用，就算我们给李秀才作证，贾贵也不会有事，因为贾府跟衙门的关系好着呢。再说现在村田大部分都是贾家的了，还要在山边建富绅别院，说是可以包些工给村里，村里人还想着能有点活路呢。如果我们告官，可能我们所有的活路都要被断掉，最后只能卖儿卖女……”

“所以你们宁愿忍着牛老汉被打死，也不出来告官。因为你们怕断了你们的生路，因为吴老汉已经死了，他不用活了，但是你们还要活下去。吴老汉家里已经没人了，但你们还上有老下有小要照顾，是吗？！”

白给听到牛皮这样说，甚是气愤。

“我们……”牛皮低下了头，不知道说什么。

“你们要等他打死多少村民才会起来反抗？五个？十个？二十个？四十个？如果打的是你老婆、孩子、父母，你们也不反抗吗？你们所有人是准备给打死了都不还手吗？”

白给气道。

“……我……我们敢，之前也有这样的事发生，后来衙门来人了，说我们这叫互殴，两边各打五十大板，让我们不要聚众闹事……”牛皮低头道。

“那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刀了他？他算准了你们会这样，一不会报官，二不会作证，因为你们不敢动他，所以这就是贾贵自己报的官。借着收田时惊慌失措丢钱的由头，让李秀才自己承认杀了吴老汉，自己就可以摆脱杀人的罪名。说钱被李秀才捡到，这样又能拿回赏给李秀才的银子，一举两得。只是没想到李秀才会把钱藏的那么好，没能找到。”

白给道。

“唉，可不是吗。后来没过几天，村里接连有人悄无声息的失踪，村里人说是吴老汉冤魂索命，因为我们没有替他出头，所以怨气不散，回来报仇了。我们又内疚，又害怕，就只能来城里请和尚道士回去做法，安抚吴老汉的亡魂。”

牛皮叹了口气道。

“有人失踪你们也没有报官吗？”

白给道。

“这年月饭都吃不上，死的都数不过来，谁还管你失踪不失踪。况且报官还不如不报官，衙门的衙役去了也是各种索要钱财，要吃要喝，伺候到位了才会做事，不然就不了了之。回报衙门就是天灾疫情，饥荒难保，出去逃荒，无从查起。”

白七爷在一旁替牛皮答道。

“吴老汉死了以后，咱们一到夜里就做噩梦，梦见吴老汉来抓人，追着人跑。然后等白天醒来，家里乱七八糟的，门开着，人就没了，就好像是真的跑出去了。而且还有人说，晚间总是听见有人在外面说话，问话又没有人回应，大家都给吓坏了。还有，他死的那块田地，翻开土都是血红的。日间大家出来找人，能看到有脚印朝着吴老汉的那块田去。”

牛皮道。

“唉，执念。”

白七爷叹了口气道。

“后来大家实在太害怕，就凑了点钱，让我来城里找和尚道士回去做法，想安抚死去的吴老汉。”

“心意是好的，但你这钱，别说请和尚道士了，请道童都够呛。”

白七爷道。

“这……”牛皮默默低下了头，也不知道说什么。

“哦，对了，前面你说起贾府拍人去收你们田的时候，是不是提到一个人叫贾三？”

白给问道。

“嗯，对，是有这个人，他就喜欢跟在贾贵后面拍马屁。贾三贪财好色，贾贵是心狠手辣，加贪财好色！”

牛皮恨恨道。

“他是不是中等个头，不胖，四方脸，三角眼，八字眉，朝天鼻，大龅牙，罗圈腿，两条胳膊拖到地，含胸驼背。”

白给有点生气道。

“啊？！这……”牛皮一听，这是人吗，长这么怪。

“别听他胡说，他逗你的。中等个头，不胖不瘦，四方脸，没胡子，眼睛不大，嘴唇不薄不厚，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喜欢画黑眼圈。”

白七爷重新说道。

“啊啊，前面都对的上，这喜欢画黑眼圈就……”牛皮道。

“不喜欢画黑眼圈？”

白七爷问道。

“不是，是根本就没有。之前看到他的时候就没有，怎么突然会喜欢画黑眼圈。”

牛皮感觉这俩人好像都有些不着调。

“难道是他老表？”

白给道。

“可拉倒吧。这么说的话，我估计这黑眼圈是给那些恶鬼闹的没睡好觉造成的。”

白七爷道。

“那你猜这府里的恶鬼跟乡下收田死掉的村民有没有关系？”

白给问道。

“我估计八成有关系，而且乡下死的人还不少。都是暴毙而亡，冤屈而死，所以才会围攻贾府索命。”

白七爷道。

“一两银子，你这活我们接了。”

白给道。

“啊？啥，一两银子这就接了？”

牛皮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接了。”

“为啥啊？外头都要十两银子才肯接这个活，你们凭啥啊？”

牛皮问道。

“凭啥？因为这贾三这孙子欠我们钱。他要你们死，我就要你们活。子曰，睚眦必报，欠钱必刀！”

白给道。

“别听他胡说。”

白七爷连忙说道。

“哦哦，我就说吗，贾府那么有钱怎么会欠别人钱。”

牛皮道。

“道祖说，有人关上你的门，就会给你开一扇窗。所有失去的，都会另一种形式还给你，这叫做平衡，平等，自然。”

白七爷道。

“啊？！啥意思？”

牛皮问道。

“就是有人该你钱不给，你就会从另外一个人那补回来，明白不？”

白给道。

“从哪补？”

牛皮道。

“从你这。”

白给道。

“但是我只有半吊钱！”

牛皮道。

“所以你还欠我们半吊。”

“那他欠你们多少？”

牛皮怯生生的问道，他怕这俩人一下子狮子大开口，自己根本拿不出来。

“也半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