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身体慢慢恢复力气,苏慕秋才发现被塞到嘴里的是糖,面不不显,心里却是有些诧异。土地贫瘠再加上官吏的徇私舞弊,军户除了劳作还要训练,日子苦不堪言,原主的记忆里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糖这种东西堪称奢侈,一个陌生人竟然大方的给了她一块糖?苏慕秋抬头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个男孩,跟她差不多个头,又黑又瘦,一脸傻呵呵的,丝毫没有印象,顿了顿,道:“谢谢,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塞糖给她的男孩歪了歪脑袋,一脸茫然,好像没听清她的话一般,半天没有反应。就在苏慕秋纳闷的时候,旁边有人插嘴道:“他是个傻子,脑袋是坏的,你说的这么文绉绉,他听不懂……哎,傻子,人家问你叫什么!”
黑瘦的男孩终于有了反应,咧嘴傻笑道:“我才不是傻子,我叫赵玉宝……”苏慕秋点点头,说了自己的名字,放缓语速道:“多亏你刚才给我的糖,现在好多了。”
赵玉宝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苏慕秋,一脸憨憨的道:“苏大哥,你长的好像我大哥……”“是吗,那还真有缘分。”
苏慕秋忍不住摸摸自己脸,身为军户家的女儿,原主一年四季都在外操劳,确实也跟眼前这孩子一样又黑又瘦。“这傻子又开始乱认哥哥了,啧啧……”“苏家兄弟,你可别听他说傻话,这家伙确实有个哥哥,不过早些年就死在胡人手里了,他就是那个时候吓傻的。”
“我呸,原来是这样,前天还逮着我叫哥哥,这不是咒人呢嘛,老子可没有那么短命,真是晦气!”
周围七嘴八舌的说起赵玉宝的遭遇,爹娘早死,被哥哥拉扯大,结果亲眼目睹哥哥惨死,即便吓傻了还逃脱不了上战场的噩运。苏慕秋不由得暗暗叹气,不幸的人有各自的不幸。一下午,苏慕秋都不敢再乱动,躺着养神,耳朵却没有丝毫懈怠,从屋里人的谈话里收集有用的信息。原主从出生就没有离开过崇阳关,知道的太少了,要活下去,她得想办法才行。傍晚时分,屋里的气氛沉闷到了极点,刚才突然接到命令,明天就要启程,比预想的快多了。夜色低沉,破旧的驿站内外一片寂静,不用看苏慕秋就知道,大多数都没睡着,她也一样。前途未卜,无人能安心。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鼓声划破夜幕,屋里躺着的人一下子跳起来,像炸了锅一般,“起来,是出发的号令!”
苏慕秋心一惊,半夜行军是大忌,突然改变命令,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不等她多想,传令兵已经到了,急命收拾行装,带上干粮,即刻出发。苏慕秋迅速收拾行囊,随着众人出了屋,外面整军待发,火把通明,照在铁甲上,反射出冰冷的光。几乎没有任何耽搁,立刻启程。天上却连个星子都看不到,远处黑的像是化不开的墨,随着火把的移动,整只队伍向前行进。清楚自己的状况,苏慕秋并没有背上所有行李,事实上她想的没有错,刚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后背就被汗浸湿了,脚下绵软无力,体力已经透支了。又走了许久,依旧没有收到停下的命令,苏慕秋咬牙坚持着,现在脱离队伍,那就只有死路一条。走着走着,天上飘起了雨丝,前方行进的速度更快了,这个时候很多人都已经疲累,呼哧呼哧的大喘气,苏慕秋双腿都已经麻木了,全靠毅力机械的向前行走。不知道谁颤抖的说了一句,“好像有马蹄声……”只这一声,苏慕秋就察觉到气氛陡然变了,前后左右所有人的脚步瞬间加快。很快,收到了原地休整准备迎战的命令。伤员被安排在中间,当后面响起喊杀和马匹嘶鸣声时,所有人脸上的惊恐到了极点。胡人来了!苏慕秋控制情绪和心跳,放缓呼吸,努力开始恢复体力,以她现在的状态,真要遇到敌人,恐怕凶多吉少,但是她绝对不会束手就擒!金戈之声越来越清晰,很快有十几只马越过防线冲过来。还没迎战,已经有人吓瘫倒在地上,队伍的前后都是平凉营地护送的士兵,如果连他们都抵抗不住,那剩下的人就只有掉脑袋的份了。一个胡人骑兵策马而来,伤员们连滚带爬的躲开,那人手里长枪挥动,一股湿热兜头洒到苏慕秋脸上,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惨叫声不绝于耳,其中还夹杂着呜哩哇啦的吼叫声。“救命啊,救命啊……”呼救声近在耳边,苏慕秋转过头去,就看到赵玉宝一身血,摔倒在几步之外,追他的骑兵手里的铁枪已经高高举了起来。连想都没想,苏慕秋挥刀向马脖子砍去,战马吃痛,哀鸣着高高抬起前蹄,骑兵慌忙拉起缰绳,苏慕秋把赵玉宝从地上拖起来。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受了伤,赵玉宝连站都站不住,只知道一边哭一边喊救命,苏慕秋急了,抬手就给了他俩耳光,低声喝道:“想要命就赶紧打起精神!”
赵玉宝还没冷静下来,马蹄子从天而降,苏慕秋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赵玉宝推开,借着湿滑的地面,俩人各自滑出几尺远,侥幸从铁蹄下捡回小命。接连没有得手,那个骑兵暴躁起来,不去理会旁边逃走的人,凶狠的像饿狼一样的目光盯着苏慕秋,那样子好像要把她大卸八块。此时队伍已经被灵活的胡人骑兵冲的七零八落,听着远处激烈的厮杀声,苏慕秋明白,这个时候,要想活命只能靠自救。按压住心脏的悸动,苏慕秋手里握着短刀,压低身体,提防着逼近的敌人,一边观察附近地形,悲哀的发现,这里平坦的连个闪避的地方都没有。苏慕秋握紧了手里的刀,咬紧牙关站在原地没动。这种地势下,骑兵有天然优势,逃跑只会把后背毫无防备的暴露在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