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男人告别后，慎一很顺利地从医院走了出来。中途没有遇到拦截的人，也没有对自己特别留意的人，想必是男人已经打点好了一切。

“医院里并没有需要注意的地方，手续我已经办好了，你可以离开了。现在我们还不能派人保护你，出去了之后的事，请自己多加小心。如果有什么新的进展，我一定通知你。”

男人做事总是滴水不漏，只要是由他插手的事，都会处理妥当。

慎一会心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出去之后，他必须靠自己返回老师的处所。

从医院出来，慎一跟随人流向地铁站走去。他刻意地避开了医院前的公共汽车站，在右手边五十米处的公交站牌下站立着几名候车的乘客，从自己的位置望过去，可以看到其中有提着公文包的男人，看上去像是推销员。公交车的确不是好的选择，等候的时间长，来往的行人往往容易看漏，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入奇怪的事件里。乘客的随身行李也不能检查，那样的公文包，别说是用来行窃的刀子，就是藏了一把枪也并不奇怪。也许，还会有人随身携带爆炸物，或者是奇怪的药物，慎一这样想着，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一闪身跃进了人群中。

“说到甩开跟踪者的方法，与其说让自己甩开人群，不如说应该融入人群中，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老师曾经向自己传授经验，她捋了捋头发，用手将长发梳到脑后，轻易地盘成了低发髻，继续说道，“改变自己的外貌并不容易，但是，改变自己的形象却是普通人都能立马做到的。在人潮中感知不同人的气息，寻找到适合自己的，进行模仿，一时之间甚至让别人难辨真假。脚步不能停下来，你只有比跟踪者快，才能甩开对方。”

一方面要快，另一方面却要时刻保持警醒，不要让自己显得突兀，这样才能穿行在人群中，让自己成为其中的一份子。慎一不禁想起了凌警官，与真正能够改变自己容貌的人相比，这些恐怕只是雕虫小技，但却能够做到掩人耳目。

前几日刚刚下过雪，路面却很干净，左右两边连一点积雪都没有，可能是因为医院处在离市中心不远的位置，周边又都是高层商业办公楼和宽阔的大路，就连角落里都没有留下积雪。慎一要乘坐开往市中心的地铁，这也许很不可思议，但老师的确将情报屋开在了市中心。谈到市中心，也许会理所当然地联想到灯红酒绿的闹市区，但那个女人完全没有考虑到那种地方去开展自己的业务。

“说到闹市区，不是会立马想到喝得醉醺醺的醉汉和瞄准年轻女孩下手、将其拉到自己奇怪的店里的危险分子吗？那难道是可以静下心来，平心静气地谈生意的地方吗？说到掩盖自己的生意，那样的地方的确能够提供一层保护，但却是要付出不菲的代价的，那么，如果能够找到不用付钱的方法，可是能节省不少的成本。”

谈到自己的生意经，老师总会不厌其烦地抱怨一开始建议自己将情报屋开在闹市区的客人。

“老师，一开始您就有不少客人的吗？”

慎一问过这样的问题，自己会感到好奇一点也不奇怪。

“这家店能够经营到现在，当然少不了新客的追捧，但是，有些客人是特别的，我们之间的债务无法用金钱衡量，这也就是你能站在这里的原因喽。”

慎一想起自己刚刚来到情报屋的时候，自己那时被父亲赶出了宅邸，身上的钱差不多花光了，正在走投无路之际，是父亲身边的老管家将情报屋的地址透露给自己，让自己能够在老师手下谋一份差事。老管家曾经是父亲的手下，据说在慎仁的母亲还未进入宅邸的时候，短暂地在父亲的宅邸中担任管家一职，在夫人进入宅邸后，老管家重新回到父亲身边做起了之前的工作，但在自己小的时候，宅邸中的大家都还是称呼他为管家先生，自己则是称呼他为老管家。老管家几乎很少会到宅邸里来，除非有紧要的事，他从来不会进入宅邸，大多数时候，他只会守在宅院的门口。父亲出行，老管家都要随行，是组织里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慎一没有继续问下去，进入情报屋后，他渐渐观察出了客人的不同，就像老师说的，经常会有不熟悉的新面孔出现，但情报屋并不是会与每个来客做生意。有的时候，甚至会有正出于紧张关系的两方势力分别来到情报屋打探对方的消息，这是不可避免的情况。但是，情报屋就像中间地带，进入那里的人都严守规则，不会将这里发生的事透露一个字。这并不是因为他们都是守信之人，也不是因为老师会用枪指着他们的脑袋，威胁着要夺去他们的性命，他们之所以不会泄露秘密，只是因为情报屋受到强有力的保护。慎一想，保护可能来自于这些不能以金钱衡量的客人，而老管家或者说自己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父亲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慎一是这样认为的。但也许，父亲是不知道的，因为他从来都没有问起过我。

慎一想过离开这个城市。就像父亲说的，自己无法留在那个家中，既然无法留下，或许，应该彻底离开这个城市。但是，自己并没有做到，慎一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无法做到这件事。

“你想要调查你母亲的事？”

老师问，“何不直接问你父亲？”

“这世上明明有捷径，你却没有走，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老师看着慎一，脸上露出了笑容，“慎一，这是因为你没有把握。”

老师说对了，她一向十分敏锐。问了的话，就会产生意义吗？自己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自己不会知道，所以即便问了，自己仍然无法离开这个城市。

“一个人会放不下自己的纽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为一旦松手，自己可能会凭空消失。”

“可是你也无法再回到那个家里了，你知道了，你不属于那里。”

老师透过眼镜片看向慎一，脸上露出了近似于同情的表情。其实，她是可以拒绝的，老师可以不答应老管家的请求，甚至随时告知自己必须离开情报屋，但她没有这样做。

“不要觉得我在发善心”，她说道，“做生意都要讲求回报，我会赚回来的。”

这个女人本来只从自己身上赚钱，这次却和慎仁建立起合作关系，不知道慎仁付出了多少代价。

从市中心站出来后，慎一穿过了购物中心大楼前的市中心广场，这附近应有尽有，商铺、书店、高级餐厅，就连小型的剧院都有，十分繁华。如果说闹市区会在夜晚散发自己的荣光的话，那对于市中心来说，它无时无刻都处在自己的高光时刻，这里从早上到晚上都熙熙攘攘，近些年更是因为游客的增多，充斥着人流。但是，老师是不会把情报屋开在中心广场这里的，如果要开在这里的话，难道我要经营一家书店吗，真是孩子气，她一定会这样评价这个地方。

离这里再走一百多米就是商业区，到处都是林林总总的高楼大厦，路边则开满了高级咖啡厅，那些将自己圈在格子间里的高级白领就是在那种地方消磨自己的闲暇时光，他们甚至都不会步行到市中心广场消遣几个钟头。在这些高楼大厦的包围圈里，有一栋低矮的三层建筑，是从外面看上去有些破旧的健身房。开健身房的老板没有扩建翻新的打算，他总是抱怨说，坐办公室的白领其实没有什么消费，他们从来不会花钱报课，还总是抱怨跑步机过于老旧，还不如住在附近居民区里面的大妈，至少她们会报名减肥。

这栋健身房后侧有一个扶梯，沿着扶梯下去有一家酒吧，老师就将情报屋开在了这里。白天的时候，酒吧是锁起来的，健身房老板一直都以为酒吧只在晚上营业，酒保会在晚上七点出现，和急于返家的健身房老板打个照面，而酒吧的正式营业时间是从健身房关闭后的晚上九点到第二天的凌晨。健身房老板开玩笑地说过，这家酒吧是为真正的夜游者开放的乐园。

慎一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三点，时间还早。他径直走进了健身房，健身房老板正坐在前台和前来咨询的顾客介绍健身课程，看到慎一，他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嗨，Jim老师，好长时间没有见到您了，您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啊？”

“我回了趟老家。”

慎一友好地伸出了手，和对方打了个招呼。

“您不会出了趟国吧？”

因为慎一的长相，健身房老板一直误认为他是一名外国人。

“哪里，我只是多呆了几个月，有点太想家里人了。”

“哈哈，您是来找凛老师的吧?她就在楼上，来了一个补习的学生，她正忙着。”

“没事的，我自己上楼找她。”

说着，慎一冲对方点了点头，就往楼上走去。

健身房只需要两层，白天的时候，老师会呆在三层的补习教室里。这栋楼的三层是和健身房完全分开的英语补习教室，但因为只会接收推荐来的学生，所以对外的招牌并不十分醒目，只能看出英语培训的意图。而慎一，在没有任务的时候，会间歇性地充当这里的英语讲师。他在这里被称作Jim老师。

慎一上到三楼，看到接近楼梯口的前两间教室都上了锁，只有第三间教室的门是虚掩着的。他走过去，从门口向里探望，只看见一个女人正在辅导一个学生打扮的女高中生，他抬手敲了敲门，打断了两人。

女人闻声转过头来，她看到了由门缝向内探望的慎一，只见她嘱咐了学生两句，就起身向门口走来。

“好久不见，Jim老师。”

女人透过眼镜片看着慎一，露出了久违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