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轻轻握住苏沫的手。“这些人都该千刀万剐。”

同为女性，苏沫显然感触更深，所以依旧气愤难当。苏沫眼中晕出的泪花，让我感同身受，于是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咱们是警察，我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并不合适，甚至会违反纪律。但是现在我没有穿着警服、头顶没有警徽、肩上也没有警衔，所以我接下来说的仅仅代表我自己的观点，希望在座的领导们能够加以包涵和谅解。”

“你想说什么？”

杨副厅长皱了皱眉，显然一时到了我的话中有话。“我想说的是……”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一下，将目光深深的望向了苏沫：“我想说的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龙立新和蒋硕犯下了人神共愤的罪行，现在不是得到报应了吗？到现在我倒有些理解甚至是支持李军了，如果把他换成我同样会这样做，奸妻灭子这样的不共戴天之仇，如果不加倍讨回还算什么汉子？”

“许峰，虽然你是借调过来的，市局没有对你行政管理的权利。可我还是要提醒你，我们是执法机关，我们是警务人员，你知不知道这番话如果传出代表着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犯了根源性的原则错误？知不知道在办案过程当中对犯罪嫌疑人产生同情、怜悯，甚至是支持的态度意味着什么？”

预防针已经提前打过，可当我将这番话说出来之后，刚刚培训回来的政委郑本家还是拉下了脸，末了将茶杯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这就是在犯罪。”

“……”当郑本家的话落下之后，会议室顿时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当中，几名副局长脸上都挂着浓浓的震惊之意，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面面相觑之后，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马向阳。此时的马向阳，脸色也是难看至极，很显然他无法处理这突发的棘手情况，直接对杨副厅长说道：“这个时候，还是老领导您出面比较好。”

杨副厅长在司法系统呆了一辈子，什么样的场面没有经历过，所以面不改色的摆了摆手：“好了本家，虽然你是主抓思想工作的政委，但也没有必要这么上纲上线的。我记得许峰在说这番话之前加了一个限定的前提，这仅仅是代表他个人的看法，与他的职责以及工作态度是没有关系的。”

“杨副厅长，思想是会影响判断和行为的。他没穿警服敢这样说，谁知道穿上警服之后会不会这么干？”

郑本家显然是个工作原则性很强的人。“本家，既然你说到了思想，又说到了会影响判断和行为，那我不妨问你个问题。”

对于郑本家软语气的顶撞，杨副厅长并没有丝毫生气。“您问。”

郑本家点头。“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是李军，得知了自己的妻子被从小穿开裆裤长大被视为兄弟的人强暴了，年幼无辜的孩子被惨无人道的抛入了江中尸骨无存，你会作何感想？”

“生扒其皮，生饮其血，生食其肉，生掘其坟。”

郑本家不愧是搞政工出身，不仅用词恰当贴切，就连说话时的语气都是抑扬顿挫的极具感染力，仿佛他真的遭遇过这些一样。“呵呵……”听完郑本家的话之后，杨副厅长轻笑了一声：“你看看，你这番话跟许峰那番话又有什么区别？”

“这……”郑本家一时语塞。“套用你刚才那句思想会影响判断和行为的话，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认为你的思想也很危险？”

“杨副厅长，我可以向您保证，我绝对不会做出任何违反党纪、警纪的事情来。”

郑本家恍然之后，赶忙做出了保证。“你既然说自己不会犯错误，那又根据什么断定许峰就一定会犯错误呢？毕竟，你们刚才所说的话都是一个意思，那就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我……”郑本家再一次不知如何作答。“好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杨副厅长轻轻敲了敲桌子：“类似的情况在我年轻的时候就经历过，巧合的是当时消除误会的也是一名副厅长，现在我就把他当年说的话送给你们。”

“我们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被社会、家庭赋予了不同的角色。在坚定不移的完成责任与使命的同时，我们也绝对不能抛弃作为人应该存在的情感，否则跟冷冰冰的机器以及牲畜又有什么区别？人，之所以是万物之灵，其根本原因就是我们有着情感，这是其他动物所不具备的关键。”

“就拿李军的不幸遭遇来说，我相信搁置到在场的任何一人身上都是无法承受的毁灭性打击，也相信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会滋生亲手了结凶手的想法，你们说是不是？”

“……”此时沉默所代表的寓意很浅显，那就是默认。于是杨副厅长继续说道：“在我看来这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相反是值得庆贺的好事。因为这说明你们的心还是红的、你们的血还是热的；你们还没有变得冷漠、你们还保存着正义感。对杀人凶手生出憎恶、愤恨、甚至是想要将其了结的念头，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你们还具备丰沛的情感。我所希望的是你们将其保留，任何时候都不能舍弃，因为这是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感慨一声之后，杨副厅长环视众人继续说道：“有情感，就说明我们还是正常的人，虽然也会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甚至是违背工作原则和纪律的想法，但我相信因为情感的存在，会让你们时刻牢记自己的使命和责任，从而做出更为理性的判断和选择。想什么，那是一个人的自由，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加以批判或者干涉。而做什么，才是真正衡量、审判一个人的行为标准。就拿古往今来的那些圣贤们来说，谁又能保证他们没有滋生过甚至说出过什么荒唐、悖逆的想法和话呢？他们之所以能够留伟名、美名于世，其根本不是他们想过什么、说过什么，而是他们为这个社会、为这个民族做过什么。现在，你们明白我为什么会说刚才的争论无关痛痒了吧？”

“明白！”

众人若有所思的点头之后，郑本家生出了一脸的惭愧：“杨副厅长，看来是我看问题太过片面了。”

说罢，他又转向了我：“许峰，我就刚才的话向你道歉。”

“该道歉的是我，我真不该说那样的话。”

其实我现在也有些后悔了，虽然我心中的确那样想过，但也真不该出于宽慰苏沫的目的给说出来。“没有什么该不该的，继续讨论案情吧。”

马向阳适时制止了这个话题。案情继续如下：知情邻居陈某：李军、龙立新、蒋硕以及邱娥的身份村支书都已经是说过了，全村村民都可以证实情况是属实的。我想说的是一个细节。案发当天，龙立新和蒋硕先殴打的孩子，因为我听到了邱娥的嘶喊质问，说他们还有没有人性，怎么这样对待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还咒骂他们为什么做出如此龌龊、为人所不齿的事情来。争吵的当天晚上，孩子被龙立新和蒋硕扔到了江中，邱娥也跟着跳了进去，然后就再也没有了下落。当李军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正在进行一场试验，巨大的打击之下导致了试验的失败，从而左腿落下了不可修复的残疾。他退伍之后回到了家乡，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两个骨灰盒，埋葬在了自家祖坟当中，随后开始了他的复仇。其他知情者讲述：A：村支书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我们所了解到的情况也都相差无几，龙立新觊觎、垂涎邱娥的美貌，筹划并且实施了犯罪。因为担心一个人无法控制邱娥和她的孩子，于是将犯罪计划告知了当年同样追求过邱娥的蒋硕，二人联手犯下了穷凶极恶的罪行，并导致了李军的报复。李军是个很好的人，休假回来之后也经常帮助村民们忙前忙后的，如果不是逼到了一定的份儿上，他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一切都是龙立新和蒋硕造成的。B：邱娥是个很好的大夫，我们这十里八乡的乡亲们基本都萌受过她的恩泽，她和李军的感情很好，所以说她红杏出墙勾引龙立新的说法完全就是栽赃陷害。亏我们还为自己村子出了一个‘乡村派画家’引以为豪，想不到居然是这样一个变态。无论站在何种角度，我都是支持李军的，换做我也一定会杀了他们，还要杀了他们的孩子。C：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龙立新和他同学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想不到都是道貌岸然、披着人皮的畜生。据说他们被摘掉肾脏，是因为肾是男性能力的根本，是对邱娥施暴的根源，所以李军才会摘除了他们的肾脏。我还听说被摘除的肾脏之所以找不到，是因为被李军给吃了。D：警官，我能骂人吗？如果不能，我无话可说。不，还是有一句话要说的：“都是为人夫、为人父的人，这事儿摊你身上会怎么做，将心比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