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瞎子被林操带走了,沈卫站在屋门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推门而入。阴森,极其阴森。推门带起的风,仿佛阴风,屋里既黑又潮,一股霉味。地上还有一些厕纸,堆积成了小山。靠墙角的地方摆着一根长棍,像是盲杖。床上确实有一条黑蟒和一具干尸,尸身已经下陷,骨形可见。黑蟒在那吐着信子,由于陌生人进入,而警戒的抬起半截身子。“这个局要不要破了?”
沈卫眼中闪过一抹狠色,想了想,还是将要推到桌子的手放下。想是有这黑蟒在,那些伙计才不愿靠近吧?不光是烛瞎子性格的原因。倒是这景大人布庄的东家,却是个奇人,就算烛瞎子是他先父的好友,也不会容忍他住在这里吧?“你过来!”
叫来个伙计,那伙计不大情愿,可还是走上前:“大人有什么想问的?”
“烛瞎子一直住在这里?你们东家没意见吗?”
“是这样的,老东家说是这烛老爷能保住布庄一百年的景气,千万不能赶他走!咱东家也是个厚道人,既然老东家过世前都这样说了,哪还能赶人。可就苦了我们这些做伙计的了……大人,我看您老的护卫把烛老爷带走了,是不是就……”“没多大事,就是找他帮个忙,你去忙吧。”
有意思,沈卫摸着下巴想,难不成那巨蟒盘尸是为了现在的布庄东家?那东家是烛瞎子的后人?不等沈卫离开,东家就找上来了,一见沈卫打了个千。“你也有官身?”
“不敢,下官捐来的。”
沈卫笑了,自从那些年太平军搞起来,朝廷就放开了捐官的事。原还是就捐个官得个官衔,后来还有实缺了。这两年更是闹腾得不得了,连二品三品的都能捐。这捐官花了大钱的,回头又去搜刮百姓,弄得民不聊生。这要说龙脉断了,天命到了,自己还把坑掘大发了,也不知是哪一个原因更大些。“那烛瞎子是你什么人?”
这东家虽说捐的是七品的县令,可在沈卫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捐县令的多了,排队都得排到黄花菜都凉了。“不瞒大人,那烛老爷是我亲爹!”
“嗯?”
“是这样的,烛老爷原是我二大爷,后来我爹生不出来,就把我过继到了长房。烛老爷又从小就在外面,到得老了才回来,没人知道这层关系。”
沈卫点头说:“那你把门看好了,那屋不能让人进,每隔七日,切三斤猪肉扔到房里。”
“是,大人,烛老爷在的时候也这样交代的。”
沈卫离开布庄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街上顺天府的人也出来了,都在赶人回家,可也不算强迫。这年头,宵禁早就驰废了,就是到了夜里,才算是真的查得紧。可有好几条街都还管不着,特别是有两条洋人的街。沈卫才懒得去管这些,抬头瞧瞧天黑得过份,不知这什么魑魅魍魉会跑出来。也不打算绕路,暗地里想是有汪公公的人在盯着,就直接往玉阁走。眼瞅着还有两条胡同就到了,突然两旁的宅子火光一暗全黑,沈卫手伸到袖子里握紧了苍璧。前头胡同尾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手提着红色灯笼,上头写着“冥”字,一个手握钢刀,胸前绣着“酆”。两人具是虚影如雾如幻,脸蛋都看不清,走到十多米外站定,先发出一串刺耳的笑声。“沈大人叫我们兄弟俩好找,你好好的观主不做,误了我们吃食,还想躲起来?”
“这白日里,我们兄弟俩不敢找上门,可这天一黑,我等就不惧了。”
“大人是想要我们动粗,还是跟我们走一趟?”
沈卫吸了口气:“二位是哪位将军座下?”
“你倒猜出来了,知道是酆将到了,行,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们是邱将军座下,奉令‘请’沈观主去一趟大营。”
酆将没个一千也有八百,沈卫知道界限一消失,早晚这些人会找上门,早就打定注意白天出门,晚上就待在玉阁。这布庄离得近,也就想过来瞧瞧,想是没事,可还是被他们找到了。“大营离这多远?”
“丰台,你说多远?”
“嘿嘿,沈大人莫非不想走?要我们来硬的?”
沈卫突然走上两步,手将苍璧一砸,掉头就跑。“是苍璧!”
“难怪上次没能将他抓回去!啊!”
“不好!”
沈卫一跑出胡同,眼前一亮,两名敬事房的太监小跑到他跟前:“沈大人,刚出了什么事?你一进胡同就消失了,我们都没看清……”“二位跟我一道回玉阁。”
不敢再进胡同,绕大道走,直到脚踏进玉阁,沈卫才松了口气,回头看那远处,好像还有酆兵在监视。失了苍璧,其余的祭器可不能再丢了,这下次要晚上出门,还是要带上疆行。“出事了?”
三更跑出来,走到沈卫身边低声问。“遇上酆兵了,这次他们来了不少人,还有酆将,在丰台那里扎了营盘,我看不抓住我,他们是不肯回去了。”
三更面色一沉,咬着牙不知在想什么。杨露真也跑下楼来:“你惹了什么东西,我在楼上就看到胡同外不干净。”
“是酆兵,你来干什么?”
“叶弑那混蛋霸占了玉道子,我也不去别院了,我就在这里待着,等他完事了,我再过去。”
沈卫不知说什么好,摆摆手,要回房休息。“少爷,你说那邵真人那时,用了一样东西,叫引魂索?”
沈卫一拍手,把这茬忘了,那东西既然邵清浦能弄到,还分发给了各地的捕快用上,那必然不是什么太宝贵的东西,使用起来也不麻烦。国史馆那没记录,找叶弑问问就好了。刚好叶皇仙和者离回来,叶皇仙照样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者离倒是在小心应付,胸口还挺得老高,却无形中矮了半截。“引魂索?没听过,真能抓得住酆魂?”
“能抓得住,邵清浦的记录里写得明明白白,用引魂索将酆魂绑住,酆魂毫无还手之力。”
“倒是有拘魂索,是一种用艾草编成的绳套,套在游魂之上,游魂无法行动。道浓哥,你要的话,我叫人帮你找。”
沈卫想了想说:“试试也行,你去帮我找些来,我再去会会那些酆兵。”
者离眯着眼说:“你惹这些酆都的家伙,可要小心应付,那些酆将酆帅各有神通,怕是你一个不慎,要吃大亏。”
“仙侯也怕他们?”
“我当然不惧,但人鬼殊途,魂分三界,你要多在意。”
沈卫看他不想帮忙,也没求他的意思。叶弑从柴房后走出来,脸上还有胭脂,一看就是快活得没边了,脸上还有三分得意,七分畅快。“我快把命丢了,你还在我面前显摆?”
“你我兄弟二人,还说这些?不摆给你看,还能摆给旁人看?”
杨露真阴着脸哼了声,跑去柴房那了。没多久就听到后面传来惨叫声,沈卫听得不耐,让叶弑去把杨露真拖出来,就是囚犯,也要有个分寸。“只许州官点灯,不许我放火?”
杨露真还想说什么,一看叶皇仙下来,她就收了声,对叶皇仙,她还是有点忌惮的。别看她外表粗狂,内心却细如毛发。“你也给我收敛点,别闹得不像话!”
叶皇仙一说,叶弑就缩了下脑袋,比起杨露真,他更是害怕这妹妹。“半个时辰后就有人会送拘魂索过来,道浓哥,你要不要我陪你去?”
“疆行马上就回来了,他陪着我就行。依那些酆兵的意思,我一出玉阁这条胡同,他们就会出现。”
“有疆行陪着也行,别找我这废物大哥就好了。”
叶弑耷拉着脑袋,看叶皇仙回楼里,就说:“道浓,你瞅瞅你瞅瞅,我这妹妹,像是亲妹吗?我本事大着呢!”
“打得过疆行?”
“打,怎么能用打的?”
“切!”
沈卫接过三更递来的鸡汤:“你俩都是嘴硬,真要对方出了事,豁出性命都在所不惜。就别在我前面来这套了。”
叶弑嘿嘿地笑着:“我去洗澡了。”
喝了两碗鸡汤,就看到林操进来了。“人关到柴场那边了,那地方都是些包衣奴才,不敢多事。我把他脚筋也给挑了。”
沈卫倒一时忘了叶弑还是泰山王坐下的司官,心狠手辣不在汪公公那些敬事房太监之下。“先容我想想再处置他吧。”
“是。”
林操看了三更眼,就心惊肉跳的出去了,明显三更眼里有责备的意思。沈卫出事他不在身边,可人是和他一起出去的。“那个太一……”沈卫眼睛朝楼里一瞥,摇摇头,鹤鸣山那鬼地方又没什么有名的道观,这道门高人,单修的也有,在青岛那边的信到之前,也不能说他是假的。“二姐,那个太一能点破三更的身份,我看留他不得。”
“留不留,不由你作主,我看他是道门中极其诡秘的一派……”时子辰一震:“不会是那一派吧?”
“‘道家医流’,哼,九流里数他们最是诡秘,小心点的好。”
时子辰心头发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