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子,我们大人来找的是胭红,你们这里的头牌,不是来找一般的庸脂俗粉。”
老妈子媚笑道:“这位官爷,看您说的,我们陈家班,哪里有庸脂俗粉。能进班子的,那都是挑过的,打小就手把手的教这琴棋书画,会唱小曲,会谈经论典,您啊,可真是小瞧我们喽。”
林操哼道:“我们大人就是要见胭红,你少拿这套东西来唬人,我和叶公子都是这门道里的内行人。我不管谁在里面,这会儿都要给我滚出来!”
老妈子脸色一变,这几位官爷上来就踹爷,不是脑子有毛病,就是人家真有凭借。前面的话也听见了,人家连老佛爷的名号都打出来了。这又劝说不下,难不成还真要得罪里面那位?“春水、绿瓶,你们快出来!”
老妈子这一喊,就钻出两个穿着旗袍,那模样比宫里的妃子还迷人,那腰细得跟那柳条也似的姑娘。这二人手里还抱着琵琶,等着沈卫。“不知官爷是想听那春江花月夜,还是听长歌行?”
“要不让咱们姐儿俩给您来一首李谪仙的《蜀道难》吧?”
说着,这叫绿瓶的,也不开嗓子,张嘴就来,声音如黄莺出俗,动听至极。可沈卫来这这里不是为了听曲的,他看叶弑还摇头晃脑,打着扇子,咳嗽说:“胭红在接什么客?”
“这……这位大人,要不咱们坐下说?老七,把门给掩上,叫那胡同口的刘木匠给过来修修。”
“好嘞。”
老妈子看沈卫好说话,就把人往里领,春水绿瓶自然跟在一旁,嘴里曲子还唱着。到了二进院子里坐下,沈卫也门清儿,这鬼地方,胭红一定是在最后一进院子里。“实不相瞒,胭红在接待一位很重要的客人,也算事关我陈家班的生死。”
“哦?你们这还到生死关节了?”
“哎,我们从南边过来,这就是想京城能多赚点钱,这地头儿不是达官贵人多吗?”
“那也比不得你们南边,那鱼米之乡,富豪乡绅地主多如牛毛啊。”
“是,是,这位……叶公子,您说得对,可那边的人太性子急,老想着把我这班子里的姑娘给梳理了。”
“梳理?”
这都南边的词儿,就是叶弑也听不明白。“要照这京里的话说,就是翻牌子。”
叶弑这才大笑道:“这又有什么,就是清吟小班到后头,还不都得被翻牌子吗?”
“这道理我懂,”老妈子苦笑道,“可那姑娘才十二三,就要梳理,这也有点过了吧?”
叶弑这笑声嘎然而止,这确实是有点过头了,民间嫁女早,也往往要挨到十六。这身体还没长成,就要翻牌子,那也真是不像话。沈卫却没怎么听,就朝院子后在看,这来的是要找那道宗三圣中的女圣,怎地还跟这老妈子聊起来了?“继续说。”
“我到这地方,刚好有个班子要走,就接了这门脸儿,把这院子也都买下来了。可谁知这才开没一个月,就有好几拨人过来,说是要让我走,不然就过来把院子给砸了。”
沈卫盯着她瞧,这也瞧不出来,她是说的真的,还是假话。要是道宗女圣在这里,哪会有人敢上门捣乱,不想活了?“那里面那位能帮你解决这事?”
“他是顺天府管这片的……”“一个小捕快能帮你们?”
叶弑都愣住,能来这清吟小班里的,哪个不是高官贵人,他们都帮不了,一个捕快能帮得了?“县官不如现管,那些人也不会无端端的帮我们的忙,有的甚至还等着瞧好戏,最好咱们陈家班倒了,他们能把几位姑娘都梳理了……”绿瓶这会儿唱完一曲,又要唱《山坡羊》,沈卫忙叫她打住,这要一路唱下去,唱到天亮了事都办不成。“这位大人既是老佛爷面前的宠臣,那等那位徐捕快听完了,我就叫胭红过来。”
据沈卫和叶弑推断,这胭红就有可能是那女圣。既这样就耐心等着吧,顺便也听听春水唱的小曲,能不能比得上绿瓶。老妈子也叫人上了瓜果,说这都是送的。这就在一旁陪着沈卫,她是瞧出来了,沈卫这没什么架子,也没官威,不像有的官,到这地方来了,都是来放松的,还一副威严的表情。“胭红是什么时候到你们这儿的?”
“这是我们陈家班打小……”“得了吧你,你才多大,还打小,这班子张罗起来也就这一两年的事吧?”
被看破手脚,老妈子也很尴尬,低声说:“大人眼睛亮堂,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我们这班子是我从秦淮河那退下来后,才找人张罗的。”
“是不是就一年多?”
“十九个月,差五个月两年。”
沈卫虽不懂这京城的道道,可在劈柴院多多少少都见识过一些,这有的事,大多数都差不理就那样。“那你这算是南班子?”
“我是从南边拉扯过来的,咋不能算?”
说着话,里面的曲声停了,就看一个大脑袋大腰大屁股大腿的捕快从后面出来。“你听得挺舒坦的吧?”
“关你什么事?”
捕快一说,手就被林操拧住,他杀猪似的嗷嗷大叫,被林操架到了院外。老妈子吓了一跳,这都叫啥呢?这不得罪这位徐捕快了吗?那这一切功夫不都白整了?“你放心,我那位护卫做事有分寸,死不了,也坏不了你的事。叶兄,该论到我们俩了。”
“请!”
叶弑摇着扇子,真是乱世翩翩浊公子,就是表情有点猥琐,他在脑子里不停的幻想着胭红会是怎样的绝世美人儿。沈卫倒还好,只是等他走到后院里,瞬间就愣住了。就看一个半大的女孩,约莫就十二三岁,还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可俨然已是一个绝色的美人胚子了,但还未完全成熟,正在那收拾着古琴。身前还有张桌子,上面都是已凉了的酒菜。“妈妈,那徐捕快手不干净,他老想摸我。”
“你也就忍忍吧,这两位大人,你先招呼好。”
“你就是胭红?”
女孩行了个礼,就掩嘴笑道:“你们跟那些人一样,看见我是个小女孩就愣住了?”
她这一笑,虽然年纪小,可都像能将男人的魂魄慑走一样,叶弑都看呆住了:“妖孽,妖孽啊!”
沈卫心想,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带上你出来,还真丢人。“这百顺胡同就你们一家南班子,我听人提起胭红是这陈家班的头牌,早就想过来见识一下了,就是不知胭红你听说过道宗吗?”
沈卫这是故意试探,叶弑也收起笑脸,盯着胭红瞧。“沈大人既然来了,还问什么?”
胭红的声音突然一变,由柔弱稚音,变得很是低沉,但却另有一番吸引力。“你就是那三圣中的女圣?也被叫为‘淑圣’?”
“是,就是我。”
沈卫还好,叶弑马上就紧张的想要请神。“沈大人好定力,叶公子也不必慌张,道宗三圣,各行其是,有的事,我也未必赞同。阿清,你来将酒桌辙了,摆上酒让我和沈大人叶公子喝上几杯。”
老妈子走进来,脸上依旧挂着能媚惑众生的笑容,可手脚却快多了,手往桌上一扫,所有碗碟都被一扫而空。出去又不多时,带着下人重新上了一桌酒菜。“两位请慢用。”
沈卫瞧了她眼:“你这弟子倒挺麻利的。”
“她说的也不是假话,她原来就是秦淮河的花魁,只不过是被我收为弟子,又信了道宗,这才跟我到京城里来。”
沈卫很不习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说话跟老谋深算的狐狸精一样。“怎么?沈大人以为淑圣会长得怎样?母夜叉还是母老虎?呵呵,沈大人不敢看我,难道是怕被我迷惑?”
“你道宗除了收拢天下乩童,这迷魂术也是一等一的,我不看为妙。”
胭红吃吃地笑了起来,这位沈大人可真有意思。“屠维的事你也不管?他人都被敏王杀了。”
“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想让我跟敏王火拼,你好收渔人之利?”
被叫破心思,沈卫毫不脸红:“朝廷下了令,要将道宗赶出京城不说,还要灭了道宗,你不管,这把火早晚要烧到你身上。”
胭红一笑:“天有天道,人有人道,各有各自的道。朝廷是急火攻心,可又能怎样?如今内忧外患,敏王之心怕是路人皆知,那洋人还虎视眈眈,觊觎我华夏国土,难道沈大人就没有荡平宇内,一揽天下之志?”
叶弑抢先说道:“你不想去跟敏王火并就算了,还想挑拨我们去跟你们道宗合作?你们也未必想太多了?”
“神仙会的手段,我们也领教过,叶少主你难道不想道宗和神仙会合并,恢复这汉人江山吗?”
胭红抬起脖子,希冀地看着沈卫,又看看叶弑,她想就算说不动这二人,也要在二人的心中种下一颗种子,等种子发芽,再长成参天大树,到时她就能够说服他们,让他们为道宗效力。“现在不是天变,而是天地都在变。地脉已动,镇脉石已毁,这事跟你们道宗有没有关系?”
胭红冷笑道:“镇脉石的事不是我们干的,你们要去找明王!”
沈卫脸色微微一变,难不成那位素衣明王,许久没露面,人是去了苏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