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渊撕开了上面的那层纸，露出了里面一柄长约一尺，乌黑油亮的东西，它的样子酷似竹木片，灯光洒在上面，令其反射出来细腻的光芒。我的视力不错，发现木片上还刻着一排芝麻大小的文字。我觉得这木片长得有点儿眼熟，似乎曾经在哪里出现过，“陈夫人”却已经失声喊了出来：“戒尺？这把戒尺你究竟是是从哪弄来的？”
——对对对，这可不就是过去那些先生为了教育学生所发明出来的体罚工具吗！怎么白渊还会有这种东西？面对这把戒尺，“陈夫人”竟然表现出了相当激动的情绪，具体表现就是从她的身上涌起一大股一大股的黑气，配着她那一身黑毛，远看着就像是一大团墨泼在哪里。她指甲深深地陷入柜子的木料之中，歇斯底里地冲白渊低吼：“那把戒尺你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告诉我！”
白渊一手握着戒尺，在另一只手的掌心里轻轻拍了两下，他抬着头，直视“陈夫人”，“这话不应该问你吗？你肯定能够认得出这戒尺曾经属于谁吧。”
“陈夫人”往后缩去，背部紧靠在了墙壁上，猫眼睁得极大，即使隔着那一脸毛，我都能感受到她的惊恐：“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找到这把戒尺？我明明已经，已经将它……”“将它成了灰烬吧，那为什么它还会出现在我的手中？”
白渊握着戒尺，慢慢地向“陈夫人”的方向踱了过去：“你怕这把戒尺？为什么会怕？是不是因为，它曾经给你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我看着他俩之间的对峙，白渊似乎查出了陈夫人的一些秘密。“你闭嘴！这把戒尺是我亲手烧掉，一点点看着它变成灰烬的，怎么可能又会出现在这里……你手里的这把一定是假的！”
“陈夫人”双眼赤红，“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这把戒尺是真是假也不重要。只要你还记得这把戒尺，它纵是假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白渊将戒尺举到灯光下细看，“这上面一共刻了六十八个字，想来你应该闭着眼睛都会背吧。毕竟它陪伴了十几年的光阴。”
“我让你闭嘴……”“我的父亲与陈老先生也有些交情。”
白渊轻笑一声，“陈夫人”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却颤抖起来。白渊继续道：“除了性格有些迂腐之外，陈老先生其实是一位很好的人。”
“同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陈老先生希望自己的唯一女儿能够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人，而后代替他支撑起整个陈家。但是他教育女儿的方式却相当封建——学不会做不好就会体罚，体罚工具就是我手中的这把戒尺。”
白渊掂了掂手中的戒尺，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这把戒尺，是陈老先生曾经请当地手艺最好的一位老师傅，用乌檀木制作的。长七寸六分、厚六分、阔一寸分余、重三两三千，其上所雕刻的六十八个字，正是陈家的祖训——”他话头一转，仰着头看着在柜子顶端缩成一团的“陈夫人”，问道：“我说的对不对？”
陈夫人似哭似笑，面容扭曲：“对，对，你全都说对了……”我半是明白半是糊涂——所以这一切跟这把戒尺又有什么关系？“陈老先生虽然在这方面对他的女儿非常严厉，但是他其实是位不折不扣的好父亲。他对自己的女儿可谓是视若珍宝，给女儿准备的东西全都是最好的。虽然其夫人早逝，但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受委屈，陈老先生一直没有续弦；中年时为了救自己差点遭遇车祸的女儿，被撞断了一条腿；到了女儿要结婚的时候，即使女儿结婚的对象不让自己满意，可为了女儿的幸福，他还是同意了这桩婚事，并在婚后竭力扶持自己的女婿。”
白渊蓦地拔高了声音：“陈夫人，我说的可对？”
“陈夫人”用两只爪子捂住脸，哑声说道：“是啊，你全都说对了。”
“所以陈老先生如何都想不到的是，他视如珍宝，爱若掌上明珠的女儿，不仅不感念他，相反，还十分恨他……”在白渊说话的时候，我一直观察着“陈夫人”，白渊的话，对她的影响远超想象。我还记得，陈夫人曾经跟我说过，她之所以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去其他地方居住，就是因为怀念父亲，舍不得离开那个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她的话让我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父亲深切的眷恋之情。可是白渊却说陈夫人其实相当憎恨自己的父亲？“……你恨他，所以你亲手杀了他！你看着他在你面前痛苦地挣扎，看着他一点点没有了气息。你为了避人耳目，掩盖罪行，对外宣称他是生病而死，在极短的时间内为他下葬，并且在他的坟墓前亲手烧掉了这根戒尺。你在挑衅！你在示威！你在用这种方法表达着你对他的仇恨，对吗？”
白渊的语速极快，压迫着我这个听众的神经。“对，你说的一点都没错……”陈夫人的声音低得得几乎融入在了空气中，她的双肩颤抖着。在我以为她是在哭泣的时候，她却放开了手，癫狂地大笑了起来——“他爱我？你们都觉得他那是爱我？”
“在我两三岁的时候，他就在外面包养女人，那个女人来我母亲面前挑衅，生生气死了我体弱的的母亲。他一心希望那女人为他生个儿子，可是老天有眼，让那女人根本无法为他诞下一麟半子。他们折腾了整整五年，眼见着没有希望了，这个被我称为‘父亲’的男人，才重新将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
“他认为陈家的继承人就应该方方面面都出类拔萃，所以他逼迫我去做那些不爱做的事情，学我不爱学的东西：我还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养了一只猫咪，他却以玩物丧志的理由，将我的小猫扔进池塘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