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拿这些尸骸祭山，这些尸骸都是何许人？”

萧远归的语气也冷了下来，深得像是无底的眼睛紧紧盯着二人。墙壁上长明灯的火光晃动着，也晃动着萧远归的影子，影子随着火焰的跳动而跳动，时而伸长，时而缩短，小小的空间内气氛变得逼仄，背光而立的萧远归面色看起来说不尽的阴沉。村长望着萧远归在晦暗不明的灯光中变得模糊的脸，心中生出了莫名的凉意，只有他知道，他是怯了，怕的是萧远归知道了什么，但村长的面上依旧不显山不漏水，唯有掌心的汗水显现出了紧张。当下村长只在心里道了一句：不知死活的外人。祭礼在即，要想个办法让他不能坏了好事才行。冷兰依旧是那一副清冷的神色：“和你一样，他们都是外人。”

冷兰和那具骷髅几乎说了一样的话。得到冷兰的证实，萧远归要救那具尸骸的想法更加坚定了。“圣山向来不欢迎外人，更不欢迎外人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

村长抬起头仰视着萧远归，浑浊的目光中隐约可见排斥。但更多的是愤怒。村长抬着头，眉眼皱作一处，嘴角下垂，狭小的眼睛中映着火光——熊熊的怒火正燃烧着，这些都彰显着村长对萧远归闯入的不快，极其不快。一副狐狸尾巴快要藏不住的样子，看来怕是几欲坏了你的好事吗？我倒是想知道你的脏葫芦里头卖的究竟是什么腌臜药。将脸庞转向冷兰，萧远归道：“应该还有些什么是要说我我听的吧。”

冷兰还是一副万年不变的冷清神色，此时却有了一个新的表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听罢冷兰也不忸怩，便道：“只不过想先行给你个忠告，但想你也是不愿听的，我想说了怕也是无甚意义。”

“是要我离开圣山吗？那母亲大可省省气力。云昔要留，我便不走。”

萧远归居高临下地看了看冷兰，目光中盛满了坚定。冷兰低下了头，别在耳后的碎发垂了下来，遮住了苍白的脸。心中暗叹二人情深意重。萧远归此前就反复听过让他离开云云，可是他如何能够放心地离开这里，留冷云昔独自一人在这谲云四起的地方。这里的人除了冷兰与大壮夫妇二人之外，个个都是居心叵测。这里哪里像是她的娘家，萧远归觉得经历了近来的种种之后，说这里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他才不觉得村长这些人只是纯粹把冷云昔当救世主才留于此处的。不说那个老翁的话，就是冷兰也多次要他们离开，就算他人都是有问题的，母亲也总该向着自己的孩子。说他思虑过多也好，说他疑心过重也罢，总而言之，他不能放手。且不说，作为救世主的冷云昔的处境有多危险，自从他知道冷云昔来自未来之后，就害怕着，害怕着不属于这里的她，会回到她本该待的地方。“你应当看见了，冰床比原来小了许多，你若执意不走，待到冰床化开后便也是一副骸骨。就算是化为白骨，你也坚持要留在此处吗？”

冷兰的声音淬着冰雪。萧远归心下一惊，原来外人的结局就是那样吗？虽然早先他也猜到了，但是知道冷兰亲口说出之前他都不愿意承认这个残忍的事实。变成那样的活死人，还真是生不如死呢。化为白骨，你也要留在此处吗？冷兰薄冰碎玉的声音敲着萧远归的心。一遍一遍。“身为外人，真是可悲呢。你还要装死到几时呢？”

萧远归背过身去，对身陷囹圄的骷髅道。地下牢中的骷髅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谁说的来着。”

“你若是想清楚了，便择日离开圣山吧。”

冷兰心想道：装死？谁在装死。总不至于同那堆森森白骨讲话。萧远归道：“谁知道呢。”

不知是在回答骷髅还是在回答冷兰。在骷髅出声后，萧远归反观冷兰和村长反应，从他们的神色来看不像是听得见那死物讲话的样子。“听不见吗？”

萧远归兀自低语了一声。在场只有骷髅反应过来萧远归这句话的意思：“嘎嘎哈，原来只有你听得见吗。前面倒是惊慌过了头。”

要怎么样才能让冷兰知道这个尸骸能讲话。“不打算再说些别的什么吗?”萧远归语气缓和下来。冷兰不明就里。怎么感觉萧远归的话不是对着他们讲的。此处除了他三人之外还有别人在场吗？“你想让他们知道我能讲话？”

骷髅倒是个通透人，一下就知道了萧远归的用意。“没什么好讲的，这里不是外人能久待的地方。”

冷兰开始赶萧远归。萧远归觉得这个骷髅定是大有玄机，不然是如何能做到讲话只允许自己一人听到的。萧远归四下观望了一下，甬道的地面上只有自己之前留下的印记，二人一路走来却不见半点脚印，看来他们能够走到这里定不是通过那个洞口，那么暗门到底在哪？“可否烦请二位带我出去？”

萧远归虽说的是二位，然而目光却是投到了村长脸上，只见村长的花白的胡子抖了一下，似舒了一口气，又似被惊吓着了。冷兰想要带他出去，却又被村长拦住了：“如何进来的便如何出去，何须他人引你？”

萧远归勾了勾唇，心下了然。那双浑浊的双眼，可是什么都告诉我了。看来惊世骇俗的东西远不止这地底下藏着的尸骨。不识庐山真面目，自缘身在此山中。只有外人才能发现的东西，你这老头想必藏了不少。难怪看着外人都带着敌意。萧远归也不强求冷兰带自己去寻暗门，沿着原路折返了。看着萧远归沿着来时反方向的甬道，走过尽头后，再也看不见了身影，舒了一口长长的气，而后却隐隐觉得不安。“远归，远归。”

冷云昔在梦醒时便唤了萧远归，却不曾想到无人应答，于是立即坐了起来，另一侧已经是空荡荡，甚至不再温热。冷云昔心下只觉得反常，迅速穿上了衣服，找到了米娅和小丸子，然而萧远归也不在他们身边。此时已是艳阳高照，雾气散，白露晞，耳畔也没有了骷髅发出的怪响。云溪村民来来往往，仍在忙着修缮房屋，众人的脸上阴霾散去了，怪鸟奇袭后难得听到了谈笑声。萧远归走出洞穴，仍然是看到枯树枯枝，阴云密布之景。但往回走一段距离后，眼之所见皆是晴空万里，一派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