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学生,便是小铃,但凡是上我的课,她总是坐在第一排,一只手拖着脸颊,聚精会神的听到讲课,下课后还要追出教室问一些不知所云的问题……后来的事你们都清楚了,只不过我当时并不知道小铃已经遇害,还以为她只是一气之下离开了学校。十年过去了,我没有结婚,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小铃,但我从来没有去寻找过她,因为我害怕她已经成家,正抱着自己的孩子……人呐,总是要给自己留一些念想,等你们年纪大一些、经历的事情多了,也就懂得了。”
孙老师缓慢的讲述着这些过去的往事,也许是岁月已经沉淀了太多浓烈的情绪,也许是他已经有些苍老,他讲的很平淡,只是眼眶还会溢出眼泪。陈浮生手中的生犀已经熄灭,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香味。苏弦本就是个情绪脆弱的女孩子,早已红了眼眶。相比之下,乐天派的杨耀,到没有太注重孙老师的往事。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杨耀想的只是圆满的解决了这件事,至于这段故事中又怎样的遗憾与错过,又是怎样的深情款款,他才不在意。“孙老师,你也不要太过难过,人的命,天注定,既然李小玲学姐已经见到了你最后一面,我相信她即便消失,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陈浮生安慰了一句,他从小便是个相信命运的人,无论是磨难还是欢愉,都是命运的安排。“是啊,孙老师,人要朝前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苏弦眼眉低垂,隐藏着眼眸中的哀伤。孙老师突然站起身来,双手揉搓着脸庞。“哎呀,真是的,和你们三个小屁孩说这些干什么?那我以后高大严肃的班主任形象,岂不是要破灭了?”
孙老师强装着已经释怀,通红的眼眶看着沙发上的三个学生,“想不到,我孙靛英有生之年,还能遇见你们三个不同凡响的学生。这么说来……浮生,苏弦,你们之前在教室昏倒,也不是遇到了袭击,而是撞上了鬼魂?”
“是啊,还正巧遇到的就是李小玲学姐的鬼魂,所以才引发了一连串的事。”
陈浮生一脸无奈的摊开手,脑海里又浮现出鬼上身的苏弦亲吻自己,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又说,“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孙老师,我们三个就先走了。”
说着,三个人同时起身,打算离开孙老师的家。“等一下,既然你们三人这么不寻常,我正好也有事相求。”
孙老师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正好能瞧见整个鼓楼校区的外貌,以及小区中间的那一颗漆黑的老槐树,“这个鼓楼小区你们应该不陌生。咱们学校建立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准确的说是1957年,这一片的楼房便是那学校成立后几年间修建的,居住的大都是学校的老师,现在呢,一单元还住着一些八十多岁、九十多岁的老教师。我大概就是几年前分到这套房子的,但是……只打我住进来,就浑身觉得不自在,就像现在的天一样,远处还是阳光明媚,小区里却黑压压的阴沉无比;而且,我半夜睡觉时,总感觉家里有小孩乱跑,醒来后,房间里也没啥动静。之前,我是不相信灵异事件的,一直也没多想,今天你们来了,讲了小铃的事儿,我愈发觉得这栋小区不干净。”
“我自打一进小区,就发现这这片楼怨气堆积,而且,这怨气浓的根本散不开,连阳光都无法穿透,所以才显得阴沉沉的。”
杨耀一提到与自己本职相关的事,当即的就来了劲头,“孙老师,我就直白的说,这里闹过鬼吗?发生过什么人命案子吗?”
“这倒是没有,一直都很太平,就是一些老教师离世了,不过年纪也大了,正常的生老病死。”
“我倒是能猜出一些端倪。”
陈浮生也走到窗边,看着将槐树围成圈的老房子,统一都是红砖堆砌,爬山虎覆盖了半个楼,“咱们学校是1957年建立,楼房大概也是那个时候修建的,我觉得,问题就出在这个特殊的历史节点上。”
孙老师和杨耀一脸疑惑,他们想不通,陈浮生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怎么一下子扯到六十多年前去了。房间内,只有苏弦一下子就听明白了陈浮生的意思。“1957年之后,不就是大跃进时期吗?再过几年就是……文革。”
这两个沉重的字眼,瞬间让房间内的空气都沾染了历史的厚重。先辈们的历史,那就是摸着石头过河,这期间也确实走了不少弯路,尤其是文革时期,更是造成了诸多冤假错案;而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最受迫害的便是知识分子。陈浮生三人离开了孙老师的房间,一路走到小区中间的那颗槐树前。东山的道观之中,也有一棵槐树,也就是吸取阴气的“木之鬼”。传言,千年槐树,可以连通阴阳两界,杨耀小的时候就听爷爷老道讲过,阴间的鬼差平常就是通过槐树,到达阳间,送走那些逗留人间的游魂。鼓楼小区的槐树长得极为高大,甚至比周边的四层楼的高,更奇特的是,整一棵树好似没有颜色,也许是照不到光的缘故,看起来黑漆漆的。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走了过来,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天,依旧穿着黑色的棉衣,戴着一顶红色的、毛线织的帽子,拄着一根拐杖,步履蹒跚。这老婆婆白发掩住了耳朵,只露出一对儿纯金的耳环。“孙儿啊,别玩儿了,回家吃饭吧,奶奶给你煮了红薯。”
那老婆婆昂着头,望向那颗一眼看不到顶的槐树,笑的咧开了嘴,露出了镶嵌的陶瓷假牙。这一幕,着实惊呆了陈浮生三人,他们也下意识昂头看去,可是这一刻槐树,刚树干就有七、八米高,哪里能看到“孙子”的身影。“又不听话了,也不怕你娘回家骂你。”
老婆婆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小心翼翼的打开,露出了极快小小的绿豆糕,高高的举向槐树,“孙儿,奶奶偷偷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绿豆糕,赶紧从树上下来吧,回家吃饭。”
事情简直是越来越诡异。那老奶奶似乎是等待了孙子,右手拄着拐杖,左手好似牵着一只不存在手,缓慢的走去。“这……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奶奶老年痴呆了?”
陈浮生愈发觉得疑惑,再次抬头看了看槐树,还是光秃秃的,连风吹动树叶的动静都没有,“小杨子,你不是有一双慧眼,看出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了吗?”
“哦,这棵树啊,一棵树上几百个吊死鬼,就在生哥你头顶悬着。”
“我去——”陈浮生吓得差点摔倒在地上,赶紧离开了槐树附近。“哈哈哈哈,生哥你胆子真小,我刚才是骗你的,这颗槐树上……啥也看不出来。虽然里里外外透着一股不对劲,但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连一只鬼都没有。”
“我操你大爷,杨耀,信不信我弄死你!”
“哎呀,好了,你么两个别闹腾了,这小区里住的都是退休老教师,估计现在都在午睡,你们别吵醒了老人家。”
苏弦憋笑的捂住嘴,自从和两个男孩子接触以来,这俩二十岁的家伙成天和智障一样闹腾,她也少有的欢乐起来。因为是“纯阴之体”,生下来克父克母克朋友,苏弦一直不敢和他人有太深的交流,但本明显,陈浮生和杨耀属于不怕克的哪一类,自然,苏弦也不知不觉和他们亲近起来。三人走出了鼓楼小区的大门,还在讨论那个怪异的老婆婆。“其实我觉得,可能是老人的孙子走丢了,或者不幸病逝了,老人才一直念念不忘。我们家乡的村子里就有个这个的老婆婆,逢人就问见到她孙子了没,其实她孙子几年前下河摸鱼的时候,已经不幸溺水而亡了。”
“也许吧,这人世间总是有太多无法预料的不幸……”陈浮生感慨了一句,转身回望那么远去的老婆婆。就是这转身的一望,陈浮生居然发现那老婆婆左手边,真的牵着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小男孩。陈浮生揉了揉眼睛,心想,兴许是那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找奶奶了。三人的身影逐渐远去,而那老婆婆牵着的小男孩,身子还在往前走,脖子猛然扭转了一百八十度,五官整个倒立着,露出了毛骨悚然的笑容……大学的生活,总是出奇的平静,除了上课、逃课、打游戏、谈恋爱,基本上没有什么事情可干。而大学周边,生意最红火的,第一便是各式各样的餐馆、小吃街,第二便是散落在学校周围的宾馆。一到周五晚上,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就要拉着自己的对象开房。各大宾馆的老板,也是笑的乐开了花,为了迎合学生们的“爱情”,还在房间的墙壁上镶嵌了镜子,抽屉里也放了些可能用得上的小玩意。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也是顺其自然,不然人类怎么繁衍?每到周五夜晚,整栋男生公寓,基本上就“人去楼空”了,当然,陈浮生所在的416是个例外。用一个字来形容陈浮生,那就是“怂”,何止是怂,简直是怂的没边儿。手机就放在桌子上,犹豫了一个小时,还是没敢拨通苏弦的电话。这要是平日里,一起约着出来吃个饭,还算情有可原,这周五晚上约苏弦出来,岂不是别有用心?总而言之,叶大怂包注定要成为一个黄金单身狗。正当陈浮生再次拿起手机时,突然一声暴响,只见杨耀一脚踹开了门,气冲冲的往宿舍里闯。吓得陈浮生手机都掉了,好在反应快,两腿一夹,避免了手机屏幕粉碎的厄运。“气死我了!我就没遇到过这么傻叉的队友,这哪是五打五,根本就是一打九,老子要退游了!去他妈的国服第一盲僧,整个就是一个演员!”
杨耀没好气的躺到陈浮生的床上,瞥了一眼呆若木鸡的陈浮生,眉头一皱,“咋的,生哥,你这是打算注孤生啊?这个好的机会,你怎么不约苏弦出去,用不用我给你支援你开房钱?”
“你能不能不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和苏弦的纯洁的友谊!”
“男女之间有纯洁的友谊?你逗我玩呢?你长得好歹也不输西门庆,人家苏弦可真是潘金莲的长相,你俩咱还不勾搭上?”
“我操你大爷,闭嘴,一听你说话我就来气!”
“欧呦,这一看就是欲火无处发泄,全都冲着我来了……”杨耀眼角上翘,从床上起身,一脸男人都懂的表情,胳膊搭在陈浮生的肩膀,“生哥,要不……我带你去个刺激点的地方玩玩儿?”
“啥地方?你不会……要去包小姐吧?”
“滚蛋,我好歹也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能干那肮脏的事儿嘛!”
“那……你要带我去哪?”
“别问那么多,总之,是个让你嗨到极致、欲仙欲死的地方。”
看着杨耀充满诱惑的双眼,陈浮生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