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排最右边的人,“这就是我爷爷,那时候看起来是不是很年轻?我爷爷一直是个明哲保身的人,安安稳稳的度过了那段混乱、动荡的十年,几年前才因为食道癌去世。”
“那你爷爷旁边这个老师呢,他的脸上被打了红叉叉,是不是被迫害了?”
“这你还真是问对人了,这个被迫害的老师和我爷爷关系很好。我记得在爷爷的回忆录里读到过,这个老师姓袁,是北大毕业的老师——那一代的人都很淳朴,国家需要他们在哪,他们就往哪里走,于是这个老师北大毕业后,就到咱们学校里教书了。后来在‘鸣放时期’,因为说了句‘不管是教育还是政府,都是官僚主义’,就被底下听课的学生举报了,然后就遭了灾。”
“什么是‘鸣放时期’,我怎么没有听过?”
“‘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后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就是‘鸣放’,反正就是革时期的事儿,我也不是很清楚。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咱们市里的档案馆,查阅咱们学校的档案,就能看见所有老师的受审记录。”
“唉,那是历史的错误,每个人都被迫卷入这场洪流。”
“好了,别在感慨了,这都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和咱们又没有关系。”
夏敏双手搭在苏弦的肩膀,把她推出了书房,“快点去洗澡吧,我还等着和你共枕呐!”
苏弦默不作声,似乎还在回味这段往事,心不在焉的走进浴室。夏敏回头看了一眼那张老照片,眼神复杂,不由得回想起爷爷在世的时候,每次坐着轮椅呆呆的看着这张照片,眼睛中满是泪花。那些久远的年代,那些刻在历史上的伤痕,就像一本书一样,应该轻轻的翻过这一页。毕竟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没必要老抓着过去不放。这样想着,夏敏轻轻的关上了书房的门,走向沙发,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打算给苏弦切个消暑的西瓜。浴室内,苏弦打开淋浴蓬头,水是刺骨的冷。她一向不怎么喜欢在炎热的夏天冲凉,按下了红色的按钮,等着水温渐渐热起来。一时间,水流声和热水系统运作的声响,充塞整间狭小的浴室。苏弦走到洗漱池,看着琳琅满目的瓶子,选中的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卸妆水,打算先洗掉脸上的淡妆。就当苏弦将脸伸进水中时,一双惨白的手,从镜子里探了出来。苏弦身为“纯阴之体”,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猛然抬起头,就看见镜子里出现的乃是一个小男孩的脸。“啊——”浴室里传来了尖叫声。正在切西瓜的夏敏,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手里握着水果刀,赶紧跑向浴室。“苏弦,苏弦,你怎么了?摔倒了吗?”
夏敏正打算拉开浴室的门,门便自己开了,门后站的,正是头发湿漉漉的苏弦。“怎么了,苏弦,出什么事情了吗?”
苏弦没有回答夏敏,只是四十五度的侧着头,露出了诡异的微笑。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苏弦的头整个调转的一百八十度,一双漆黑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夏敏。“啊——救命啊!”
夏敏也意识到苏弦出了问题,吓得丢掉了水果刀,慌张的跑开。再一次被“鬼上身”的苏弦,弯下身子,捡起了水果刀。一张五官倒置的脸,再也没了原本的美丽。除了惊悚就是渗人。怪异的笑声,从苏弦倒置的嘴巴中发出,她举起这把还沾着西瓜汁的刀,追赶着四处逃窜的夏敏……鼓楼小区的院子中,一颗漆黑的千年古槐,犹如黑暗中的矗立的墓碑。在这“墓碑”之下,站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年轻人。“我的天啊,这不对劲啊,大夏天的,就算是晚上也不至于这么冷啊……”陈浮生不停的揉搓着自己的胳膊,掌心能明显的感觉到鸡皮疙瘩,“小杨子,你不觉得冷吗?是不是这颗槐树阴气太重,咱们要不离树远一点蹲守?”
“生哥,咱们不能走,这颗槐树绝对有问题,我敢保证,所有事情的根源就出在这里!”
杨耀也是牙齿打颤,但眼睛一直盯着那一扇唯一亮着灯的窗户——不用猜,夜深人静,小区里的居民早都睡着了,那扇窗户就是夏敏的家。“生哥,你带刀了吗?”
“刀?带刀干什么,我又不是混黑社会的,成天揣把刀干什么?”
“哎呀,别问那么多,我就问你有没有带刀。”
“等等,我看我身上有没有。”
陈浮生上下摸索,从腰间拿出了一串钥匙,“给你,这上面有刀。”
“我日你仙人板板,我说的是‘刀’,不是指甲刀!”
“你他妈瞎啊,我这一串钥匙上不是挂着多功能工具刀吗?上回学校门口的银行搞活动,就给我送了一个。”
“对不起,对不起,骂错你了,是我瞎了眼。”
杨耀接过钥匙,拽出了刀片,“呦,生哥你这东西蛮不错啊,上头还有十字改锥和开瓶器,下回银行搞活动,我也去拿一个。”
说罢,杨耀转过身,一刀就划在了槐树树干上。“我擦,小杨子,你这是干什么?”
“你过来自己看看不就行了?”
陈浮生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往树干上一照,只见被杨耀划出口子的树干,就像血管一样,涌出了鲜血。还好陈浮生已经见怪不怪了,要不然非把手机给扔了。“这槐树树干里怎么会有血?”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树下面,应该埋了尸体。”
杨耀直起身子,从口袋中拿出揉成团的卫生纸,擦拭着刀片,“槐树,‘木之鬼’,邪气的很。如果着树下埋着尸骨,而死者生前又怨念极重,尸体不会腐朽,反而会成为这槐树的一部分,所以才会流出血液。”
“那咱们……明天走访一下周边的在世老教师,说不定他们知道些什么。”
杨耀点了点头。正在此时,小区内里回荡着一声尖叫——正是苏弦的叫声!陈浮生和杨耀同时转过身,看着那扇正亮着灯光的窗户,就知道是出事情了。房间之内,已经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地面上狼藉一片,切好的西瓜落在地上,被踩成了血一般的西瓜汁;桌椅板凳也是横七竖八的倒着,沾染了些许的血迹;更惨的是沙发,不知被刀捅了多少下,露出了黄色的海绵。地面上,“鬼上身”的苏弦,已经把惊慌失措的夏敏按倒,一只手掐着夏敏的脖子,另一只手紧握着水果刀;刀尖快到触碰到夏敏的眼球。夏敏双手握着苏弦持刀的手腕,想不通平日里柔软的苏弦,怎么突然发了疯要杀自己,而且变得力大无穷。“苏……苏弦,你清醒点……救命……”夏敏的脸已经变成了绛紫色,逐渐喘不上气来,手臂也慢慢没有了力量,抵抗不住苏弦手中那把水果刀。突然一声巨响,门板飞起,露出了杨耀和陈浮生的身影。这栋修建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老房子,还好门板已经略微腐朽,没那么结实,也没有铁质的防护门,要不然杨耀踹断了腿也踹不开。“夏敏——”杨耀大喊了一声,直接朝着苏弦丢出了“七星鬼王剑”。感受到危险袭来,“鬼上身”的苏弦立刻跃起身子,整个人居高临下的贴在天花板上,脑袋不合常理的不停旋转,像是打量着陈浮生和杨耀这两个不速之客。杨耀一伸手,召回插在墙上的“七星驱鬼剑”,横在身前,怒不可遏的看着苏弦——当然,,他针对的是上了苏弦身体的鬼。陈浮生连忙扶起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夏敏,躲到了杨耀的身后。“苏弦这……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杀我?”
夏敏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她的脑袋怎么能调转一百八十度,为什么又能趴在天花板上?”
“夏敏学姐,这下,你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鬼了吧?你也相信,你怨气缠身快要被厉鬼害死了吧?”
“啊?学弟,你是说……说苏弦是鬼?”
“不是,苏弦当然是人,只不过她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纯阴之体’,天生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陈浮生眼神复杂的看着天花板上犹如壁虎一样的苏弦,已经全然认不出苏弦原本的面容,“苏弦,这是又被‘鬼上身’了,如果我猜的不错,那只鬼就是今晚趴在你背上的鬼小孩!”
“妈的,我怎么老忘了这茬,苏弦那就是个有缝的臭鸡蛋,到哪里都遭苍蝇!”
听到杨耀这么说,陈浮生可不高兴了,一巴掌拍在杨耀的后脑勺。“虽然你这个比喻形象而生动,但能不能不要用在苏弦身上?”
陈浮生也是毫无惧色,与杨耀并肩作战,眼神坚定的望着苏弦,“小杨子,事先说好,你要是弄伤了苏弦,我就把你去店泡妹子的事情,一股脑全告诉道士爷爷。”
“碰上你这么个‘重色轻友’的朋友,我杨耀也是倒了八辈子霉。放心吧,生哥,我还等着你和苏弦喜结连理呢,不会伤着她的。”
这自称“异父异母亲兄弟”的二人,说话也是同样的不着调。两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一同杀向了被“鬼上身”的苏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