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真的不清楚是杨耀刻意安排,还是无心之失。已经是凌晨一点钟,陈浮生独自坐在床上,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流声,那颗躁动的心就没有安定过一刻。一个时辰前,杨耀和夏敏这对儿奸夫淫妇,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在泳池里开始亲热,嘴巴就和粘了502胶水儿一样,一泳池的水都冲不开——不用想,这一对儿年轻男女,肯定是要经历缠绵的一夜。这可是害苦了陈浮生,来之前一共就订了两间房子,一间肯定是要被杨耀和夏敏占了,这另一间房子总不可能再睡两个人吧?于是,怂包本性难改的陈浮生,专门跑到了酒店前厅,想多开一间房,一问才知道一间房一晚上要一千五,而且正赶上旅游旺季,连多余的房间都没有。万般无奈,陈浮生只好委屈苏弦,暂时与自己“共度良宵”。“杨耀这个大傻蛋,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陈浮生扯着头发,心里是万般滋味说不出口,无奈的看了眼浴室自言自语,“真不知道,该大骂小杨子一个狗血淋头,还是……谢谢他创造我和苏弦独处的机会……”陈浮生内心陷入无休止的纠葛时,浴室的门也开了,洗完澡的苏弦,并不如想象中那般,裹着洁白的浴巾、手臂上沾着水珠的走出来;而是在浴室里,又穿上了那件覆盖全身的黑纱,顺便还戴上了面罩。苏弦是真的害怕陈浮生看见自己身上的尸斑,又要无端的自责。“浮生,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就把我当做你妹妹,睡在我身边的就好。”
苏弦背对着陈浮生,湿漉漉的长发还在滴水,洇湿了洁白的床单,“我就把你当哥哥,没事的,只是相伴着睡一夜罢了。”
“我是个孤儿,从小没有兄弟姐妹。”
陈浮生下意识的开口,他可是怕了苏弦的话,这要是变成了“哥哥妹妹”,那以后怎么办?“对不起,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伤心事。”
苏弦自责的低下头,手指紧张的撕扯着身上的黑纱。陈浮生也慌张的起身,走到苏弦面前,耐心的宽慰苏弦。“没事的,我从来不觉得做孤儿有什么不好?小时候身边伙伴很多,孤儿院的阿姨们对我们也很好,后来我也遇到了收养我的父母……”话到此处,陈浮生忽然哀伤了起来,他真正的伤心事,其实是自己的养父母被那邪道封于修害死。顾忌到苏弦的情绪,陈浮生赶紧露出笑脸,“再说了,现在我身边有小杨子,以及和小杨子勾三搭四的夏敏学姐,还有……还有你,生活多美好啊。”
苏弦也是心头一软,她从小便是“纯阴之体”,身边能克的人,几乎都克死了,她很在乎这段不可多得的缘分。陈浮生看着苏弦长发还在滴水,顺手拿过苏弦手中的干毛巾。“苏苏,我帮你把头发擦干吧。”
还没等苏弦回答,陈浮生便已经伸出的手,拿着干毛巾,细致的为苏弦擦干每一根头发。那一刻,本想说些什么苏弦,一下子也说不出来话。她不由得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日子,那时候最疼爱她的奶奶还在世,每次洗完头发,奶奶都会帮她擦头发。有那么一瞬,苏弦很想轻轻的抱住陈浮生,将脑袋贴在陈浮生的怀中,什么也不做,安安静静抱一夜也是一种幸福。“苏苏,大学那么多专业,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学入殓师?”
“村子里一个神婆说的,她说我命途多舛,学习入殓师,给去世的人修补妆容,可以积阴德。你呢?你又为什么报入殓师这么冷门的专业?”
“我七岁的时候,养父母出了车祸,送到殡仪馆的时候已经是面目全非,有个手艺高超的入殓师,将养父母的尸身修补的容光焕发,从那时起,我就决定以后也做入殓师。”
也许是再次触及到这段伤心往事,陈浮生不由得手臂颤抖,不小心蹭掉了苏弦的面纱。苏弦惊恐的叫了一声,下意识弯腰捡起面纱,想要遮掩自己尸斑布满的面容。正当苏弦要戴上面纱时,陈浮生轻轻的握住她的手腕。“没事的,现在又没有外人,不用一直戴着面纱,多好看的一张脸啊。”
“可是……我怕吓到你,我照镜子的时候,差点把自己都吓着。”
陈浮生揉了揉苏弦湿漉漉的头发,蹲下身子,直面苏弦一直躲闪的面容。真不知道陈浮生是脑子秀逗了,还是突然开窍了,一只不安分的手,竟然捏住了苏弦的下巴。如今的苏弦,勉强靠着“定尸丹”维持身体,但“定尸丹”的药力已经开始减退,不单是脸上的尸斑多了起来,甚至还有腐败的迹象。陈浮生早就猜想过苏弦的面容,但真正见到了,还是觉得很可怕,眼角都抽动了一丝。察觉到陈浮生细微的表情,苏弦赶紧用手挡着脸。“对不起,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很可怕,像个快烂掉的尸体一样,还是吓到你了。”
一滴眼泪,已经快要从苏弦的眼眶溢出。陈浮生没有说话,移开了苏弦的手臂,俯下身子,亲吻了苏弦的额头。湿润的唇,一下子止住了苏弦的眼泪。“没什么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陈浮生忽然感觉心脏剧烈的跳动,情不自己的握住了苏弦的手,嘴角扬起,清澈的眼眸凝视着苏弦近在咫尺的面容,“不管你的耳朵会不会生茧子,我还是要说,我会保护你一辈子,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说完,陈浮生单膝跪在地上,将脑袋枕在了苏弦的腿上。苏弦眼角的泪,滴落到陈浮生的头发里,苏弦微笑的流泪,手掌温柔的抚摸着陈浮生的发丝。这原本是文艺电影里的一幕,偏偏生活总是惊喜不断。女子的喘息声,伴着男子粗壮的喘息声,穿过了房门和墙壁,传到了两个的耳中,其中,还伴着夏敏和杨耀互相吹捧的污言秽语。陈浮生顿时气血上涌,猛的站起身来,扯下脚上的拖鞋,狠狠的砸到了门上。“杨耀我草你大爷,能不能安静点!还有这破酒店,几千块钱住一晚上,就不能安一个隔音的墙!”
瞧着陈浮生一手叉腰的泼妇骂街,苏弦笑的眼泪的挤出来了。夜深人静,夜风徐徐。躺在床上的陈浮生,因为受到了方才的刺激,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波涛汹涌。正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了陈浮生的肩膀。“浮生,我可以抱着你吗?”
陈浮生没有答话。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听到苏弦的声音,陈浮生便什么也不想了。苏弦的脸庞,贴在陈浮生的后背,就这样,在一份不能言说的安全感中,不知不觉入睡……刺眼的阳光,穿过了轻薄的卡其色窗帘,将墙角花卉的影子投射在地板上。两扇门同时打开,陈浮生一眼便见到了精神萎靡的杨耀,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儿,心里嘀咕着:让你闹腾,这下子被榨干了吧?活该!杨耀用指尖拂去眼角的眼屎,打着哈气伸了个懒腰。“生哥早啊,昨晚睡的好吗?”
“好你大爷,我看你的两个肾,迟早要报废一个!”
“不会吧,我才二十岁,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
“你放心,最近这段日子,你会老的特别快!”
杨耀一脸懵逼,搞不清楚陈浮生这是怎么了,大早上就像吃了火药,一句话里的每个字都是枪子儿。“苏弦,早上好啊,昨晚休息的好吗?”
夏敏也走了出来,对了苏弦打招呼。“嗯,休息的很好。”
苏弦轻言细语的回答。夏敏抓起苏弦的手,瞧着气冲冲走在前面的陈浮生,在苏弦耳边窃窃私语。“昨天晚上……阿生没欺负你吧?没事,你原原本本的告诉姐姐,我去给你出气。”
“真的没有,小敏姐,浮生……他是个很好的人。”
两个姑娘在后面聊着天,陈浮生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闷着头就往前撞。赶巧不巧,刚好一个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陈浮生可是一头就撞到了那个家伙。“哎呀……哎呀呀,我这把老骨头,不行,腰断了……”陈浮生从地上爬起来,瞧着被自己撞倒的家伙,心里一乐,这是遇见杨耀的同行了——只见那个在地上哭爹喊娘的家伙,穿着一身杏黄色的道袍,身后还背着一把桃木剑,留着浓密的一字胡,不知道的还以为林正英林道长从电视里走出来了。陈浮生毕竟是个坐公交车给老奶奶让座的三好青年,何况撞人又是自己的错,赶紧去搀扶那个被撞到的道长。“对不起林道长,我这眼睛长在后脑勺,没看见您。”
“谁是‘林道长’,本座乃是玉虚真人黄飞鸿!叫‘黄道长’!”
黄道长一把甩开陈浮生的手,跟翻了面儿的王八一样,就是赖在地上不起来,怒气冲冲的指着陈浮生的鼻子,“我跟你讲啊年轻人,这一撞这是不简单,至少断了我几根骨头,没个千八百的医药费,你别想一走了之。”
此话一出,陈浮生的眼珠子差点都掉了下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碰瓷”?处理这种麻烦事,一向不是陈浮生的拿手好戏,好在小杨爷杨耀专治各种泼皮无赖。“哎呦,我说这‘林道长’——不是,黄飞鸿道长,您这是林正英的电影看多了,跑出来角色扮演?我看啊,你还是脱了这身衣服,跑到街上蹭汽车,更能磨炼演技。”
杨耀可不管那么多,伸手攥住黄飞鸿的衣领,胳膊一用力就把他提溜起来,“这位道长,信不信我真把你送医院去,顺便给医生塞一个大红包,让他给你截肢!”
杨耀绝对是个狠人,本想胡搅蛮缠的黄飞鸿瞬间没了气势;但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面子是不能折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黄道长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年轻人,我本是玉虚山修炼几十载的真人,不屑和你这个小辈计较。”
黄道长忽然双目紧盯着杨耀,拿出了装神弄鬼专用的一套说辞,“哎呀!不得了!小伙子,我看你印堂发黑,最近必有血光之灾,咱们相遇便是缘分,我这里有几张符篆,专门破除邪煞。看在咱俩的有缘,我一张卖你一千块。”
说着,黄道长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黄色道符,上面胡乱用朱砂写着谁也认不得的“鬼画符”。杨耀一把夺了过来,这可是“李鬼遇上李逵”,杨耀努力憋着笑。“小伙子,钱财乃身外之物,正所谓‘破财消灾’,你可不要因为为了省钱,白白丢了性命!”
黄道长摸了摸明显是用胶水粘的假胡子,煞有其事的又说,“这样吧,我看你的模样,应该是个穷学生,再便宜点卖你,一张只要一百块!这可是跳楼价,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杨耀还没说话,身后两个姑娘可是忍不住了。“唉,小苏,你说这个黄道长,究竟是个江湖骗子,还是搞推销的?”
“小敏姐,这就是你不懂了,搞推销的不都是骗子嘛。”
被两个姑娘嘲笑,黄道长何时压不住心头的怒火,提起桃木剑,就刺向了苏弦。谁也没想到这黄道长竟然会突然发难,苏弦躲闪不及,一把桃木剑刚好挑开了苏弦的面纱。面纱在桃木剑上飘扬,苏弦的面容顿时暴露在黄道长眼中。“鬼啊!”
黄道长吓得大叫一声,慌张的往后跑。杨耀眼疾手快,一把将黄道长拽了过来;陈浮生也是怒火中烧,直接给了黄道长面门一拳。身后传来苏弦的哭声,还有夏敏轻声的安慰。陈浮生可是真的被惹恼了,一手折断了那把桃木剑,抵在了黄道长的咽喉。“你是不是想死?要不要我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