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有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换个角度来讲,说的就是“人各有命”。有些人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生来锦衣玉食,甭管是大旱之年还是战乱时期,仍然能过着丰衣足食的小日子;有些人出生在贫苦人家,饱尝人间疾苦,遇上不好的年岁,说不准就一命呜呼了。人的命数是生来注定的,该怎么死、在哪里死、什么时辰死都是定数。老话说,“阎王叫你三更死,哪能留你到五更”?这讲的就是死亡时间,就像是古时候菜市口斩首示众,午时一到,那就必须手起刀落、人头落地;《封神榜》中,商纣王重臣闻仲闻太师,深陷绝龙岭,便知晓这是命中注定的葬身之处,与《三国演义》中“凤雏”庞统,必须死在“落凤坡”不谋而合——这讲的就是死亡地点,甭管是恪尽职守的忠臣,还是足智多谋的谋士,注定你要死在这里,就算你有天大的能耐也无济于事。“水厄诅咒”,讲的就是“怎么死”。“秦风学长,我觉得还是应该和你讲实话,这‘水厄诅咒’可不是一般的凶险,不会立即要了你的性命,而是注定了你是怎么个死法。”
杨耀用一贯的那种冷漠,直言不讳的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讲明白,“人,始终是脆弱不堪,一不留神就会丢了性命。你是学法医的,想必知道的死因比我们多,除了利器和钝器,还有火灾、溺水、中毒等等,这些都是命中注定。昨夜你下了沙河,饮了沙河水,便中了那‘水鬼’的诅咒,你……必将死在水中。”
这种无疑是“死亡通知”的话语,顿时让秦风有些难以置信,他心里一千个不愿意相信,可看杨耀的表情,又不是在说笑。秦风转头看向陈浮生,想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陈浮生万般不愿,但也只能点了点,道出了一段几年前的往事。“秦风学长,或许你不知道,几年前在邻省的一个小村子,也发生过‘水鬼之灾’。一条河看似清澈见底,实则河里满是死鱼死虾,村子依河而建,村民靠水为生,无一幸免,全部都中了‘水厄诅咒’。后来,小杨子的爷爷,也就是东山之上一位得道高人,下山去解救村民,虽然是降服了‘水鬼’,却无法挽回村民们的命运。”
讲到这里,陈浮生不觉有些心痛,他从未想过自己身边的人,也会遭遇这样的劫数,“但凡是中了‘水厄诅咒’的人,注定会死在水里,‘水鬼之灾’还没过去半个月,天降大雨,直接将地势低洼的村子冲毁,村民们几乎无一幸免;而那几个侥幸逃脱一死的人,过了半年之后,居然是死在了自家的浴缸里——膝盖高的浴缸,能淹死一个身高一米八的汉子吗?谁都不愿意相信,但这就是事实,他沾上水就可能丧了命。”
陈浮生的这一番讲述,再次肯定了杨耀的话。问题已经很明显,“水厄诅咒”就是一场命中注定的劫难,任何人都无法改变天命,自然也无法化解如此可怕的诅咒。秦风的脚步不稳,双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还好扶住了桌子,这才勉勉强强的站住了身子,眼神恍惚的看着陈浮生,嘴巴就像是粘到了一起,费尽力气才张开。“真的就没有什么破解的办法了吗?难道……我必须要死?”
“确实没有破解的办法,但只要小心留意,就可能避开诅咒。”
陈浮生安慰了一句,目光有些不忍直视秦风,说出了唯一的缓兵之计,“既然是‘水厄诅咒’,只要能避开水,说不定就能安安稳稳的活到正常老死。所以,秦风学长,你以后出警,千万不要再去有水的地方,周日休息的时候,也不能去游泳馆,凡事处处小心,就有一线生机。”
“我……我知道了。”
秦风低下了头,随即想到另一件可怕的事情,“浮生,你刚才说邻省村子的村民,全部都中了‘水厄诅咒’,那是不是沙河村的村民也是一样的结局?”
“确实如此,估计用不了多久,沙河村也可能迎来一场洪灾,昨夜的暴雨就是一个讯号。”
“一个村子少说也有几百号人,就算真的有十恶不赦的恶徒,可也有无辜的孩子啊!我们必须要阻止这场劫难。”
秦风永远是正气凛然的模样,即便自己也是难逃一死,还想着去挽救更多无辜的人,或许这就是他会成为一名法医、一名警察的原因。“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现在必须双管齐下,争取能尽快解决这个麻烦。”
陈浮生习惯性摸着下巴,脑子飞速的思考着对策,“这样吧,秦风学长,你和苏弦去走访调查,争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挖出来,尽快联系市里的警局;我和小杨子去沙河边走一遭,争取把那个‘水鬼’控制住,希望能避免洪水到来。”
面对这样的安排,苏弦没有多说什么,一方面,她自己能力微弱,而且本身就是到处惹麻烦的“纯阴之体”,说不定还要连累陈浮生和杨耀;另一方面,苏弦更加明白,陈浮生想要保护她,不愿让她面对生命危险。大是大非面前,苏弦总是能做出最准确的决断。“事不宜迟,咱们就出发吧!”
陈浮生向杨耀举起手掌,一脸无所畏惧的笑容,“小杨爷,咱们哥俩又能并肩作战了。”
“少来了,每次都要保护你,害得我都不敢大展身手。”
杨耀嘴上埋怨着,重重的拍打着陈浮生的手掌,“不管前面有多少危险,只要小杨爷我还活着,肯定保证你毫发无伤。”
分隔多日的两兄弟再次站在一起,眼神中皆是闪动着坚定不移的目光——“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既然“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再次双剑合璧,必然是无往不利、手到擒来。两人走出了走到了老屋的门口,望着满院子的枯草,陈浮生忽然转过了身,苏弦就站在他的身后,柔情似水的眼眸始终凝视着他。没有多想什么,两个紧紧拥抱在一起。陈浮生吻了苏弦的发端,在苏弦耳边呢喃着情话。“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等我平安无事的回来。”
“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一直等你。”
就这样,陈浮生和杨耀走出了老屋,朝着凶险万分的沙河走去。苏弦凝望着陈浮生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始终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云……黄河,又被亲切的称之为“母亲河”,正是这一条蜿蜒曲折、波涛汹涌的河流,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华儿女。“上善若水”,听过太多对“水”的褒奖之词,却忘了还有一句话是“水火无情”,一旦一条养育万物的河流发难,那可就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不多时,陈浮生和杨耀便走到了沙河边。已是深秋,万物凋零,以往河水两岸郁郁葱葱的景象,也变得一片荒芜,枯萎的叶子还在光秃秃的枝头挣扎,枯草也便的毫无生气,像是垂死的老人,即将回归泥土。陈浮生依旧穿着他最喜欢的那件黑色风衣,里面搭配着白色的高领毛衣,简单的黑与白,更加凸显出他别样的气质,像是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电影明星;相比之下,杨耀衣着简朴,坐实了“男配角”的标签。发现了杨耀异样的眼光,陈浮生居然有些浑身不自在。“额……我脸上长了一朵花吗?为什么你看我的样子,就像老光棍走在街上,瞧见了二十多岁、天生丽质的黄花大姑娘?”
被陈浮生这么一说,杨耀更是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欣赏”。“没发现啊,从前一身‘九块九包邮’的陈浮生,居然也会有一天光鲜亮丽起来——是苏弦给你打扮的吧?果然有的爱情的滋养,整个人的气质突飞猛进,躲在宿舍打手枪的宅男,一跃成为了‘青春电影’里的文艺男主角。”
杨耀不着调的调侃了一句,搭着陈浮生的肩膀,说起男孩子特有的悄悄话,“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有没有和苏弦‘那个’过,我什么时候才能当你的干爹——不是,当你孩子的干爹。”
“你给我滚蛋,不要用你肮脏不堪的脑子,揣摩我和苏苏纯洁的爱情!”
陈浮生锤了杨耀胸口一拳,颇为开怀的笑骂起来,“看你人模狗样的,一张嘴就把‘猥琐’的气息暴露无遗,那个看片子不快进、一晚上用一卷纸的就是你吧?”
“操你大爷,小杨爷我玉树临风、挥金如土,主动送上门的姑娘都够办一场‘海天盛宴’,还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瞧着杨耀一脸得瑟的表情,陈浮生再也忍不住了,笑的是前仰后合——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杨耀,陈浮生始终觉得生活缺少了某个至关重要的部分,今天两个人重新站在了一起,他忽然明白,其实不止是一颗心,连耳朵、眼睛、鼻子都会习惯一个人陪在身边。陈浮生不知道在东山的那段日子,杨耀究竟经历了什么,是怎么从“夏敏死亡”中获得解脱,但只要能听见杨耀说那些不着调的话,他就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大概,这就是男人之间的“友情”,亦或是……满满的“基情”。越是万分危险的时刻,越是要用笑声调节氛围,这是两人一贯的作风。笑过之后,就必须要面对眼前的麻烦。因为昨夜那场瓢泼大雨,沙河的水位涨了不少,更加浑浊,也更加汹涌起来。陈浮生站在岸边,不由得想起了邻省村落的“水鬼之灾”——那是一个封闭落后的山村,一村子人都是一个大家族,残留着根基牢固的封建思想,女人要相夫教子、三从四德,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对女性的迫害更为深重。起因无外乎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女孩,喜欢上从大城市来的一个青年,可村子里有条规矩是“不能和外姓人通婚”,女孩只好和青年偷偷摸摸的幽会。半年之后,青年回到了属于自己大城市,对他而言,无外乎是一场可以不负责任的艳遇,往后继续沉迷酒色,可以永生不再提及;可对于那个女孩而言,她想要追寻那份爱情,便直接和家长挑明,自己已经和他人有了肌肤之亲,只求能离开这个禁锢自由村子,踏上一条追寻爱情的长路。事情就出在了这里,女孩本就有指腹为婚的夫婿,这种难以启齿的家丑,可算是丢光了一家人的脸,最后由村子的族长兼村长出面,在一个同样是万物凋零、倾盆大雨的夜里,将女孩沉了河,这才有了往后的“水鬼之灾”。这世上本无“恶鬼”,都是生前遭受痛苦的人。想到这里,陈浮生又犯了“伤春悲秋”的老毛病。“小杨子,我听道士爷爷讲,上一次的‘水鬼之灾’,是那女孩死后十年才爆发的,如果真的是心生怨恨,又怎么会等待十年之久?”
“不是怨恨,而是绝望。”
杨耀没有陈浮生那么多细腻的感情,只是平淡的讲述事实真相,“那女孩死了十年,虽然葬身河底,但一直都没有变成‘水鬼’,她一直在等待当初那个离他而去的青年。十年之后,那个生长在大城市的青年,也变成了有家有室的中年人,重新回到村落,打算开发一个旅游项目,要把那条河填了——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十年前的那个女孩。致使女孩变成‘水鬼’的,从来都不是怨恨,而是信念破碎后的绝望。”
“可怜呐,你坚信的山盟海誓,不过是别人口中的一句谎话。”
陈浮生仿佛亲身经历的那场灾难,不由得同情起那个害死一村人的“水鬼”。“生哥,你知道为什么‘厉鬼’无法进入阴间吗?”
“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厉鬼都害过人。”
“不是,是因为忘川河载不动她们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