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如水，廊檐下的灯笼随风晃动，还能闻到一阵淡淡的桂花香气混合着果香。卫卿回头，看着他们两个人的影子时不时碰撞在一起，融合交缠，又随着他脚步的迟缓而分开，目光瞬间就柔和了下来。华世宜见他停下，回眸驻足等待。他凝眸注视，眸光中倒影出她的面庞，无端端地，华世宜觉得耳朵有点烫，抿唇一笑转移了视线，“我之前出门的时候，看到你们家的下人在卖果子。”

卫卿跟她差一步的距离，慢慢跟着，他步子大，正常走容易越过她前头去，闻言只是漫不经心的点头，“嗯，你说的话，我有听。”

华世宜心尖一跳，好像被人撩拨了一下，惊的她不知道作何反应。他见状含笑，一双狭长的眼眸满意的眯起，好似得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而在华世宜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手一点一点地在虚空处找角度，只看地上的影子，仿佛他伸出手，拉住了她放在身旁的手指，他在心里描绘着，与她十指相扣，漫步庭院的感觉。“对了，今日你吃饱了么？我看你一直拘谨着。”

卫卿身子高，又是男子，虽然吃饭很安静，举止优雅，但是平时的食量应该不小，而这次只吃了半碗饭，她总觉得他没吃饱。卫卿注意力全在地上，只是默默点头，“来之前吃了些，饱了的。”

“这样就好，我家里人很好相处的，我爹年纪大了，就喜欢下棋，养生，遛鸟，你别在意。”

“我知道，他们很好。”

卫卿今晚倒是很好说话，一直乖乖巧巧的。华世宜跳下了石子台阶，上了小石桥，指着桥下道：“以前我阿翁家，就是师家，你没去过，不知道里面的美，也有这么大一片湖，湖水是黑色的，因为那是我阿翁洗笔的墨池，小时候我掉下去，发现还里面还有不少毛笔，都是阿翁掉的，这件事还被天下人当成美谈呢，后来听说那时候的读书人都不用笔洗了，全去湖里洗，说这样能考上状元。”

她说着，眉毛扬起，眼睛圆圆的，兴高采烈地说着以前的事，他靠在桥的栏杆上，与她并排，心里想说，我去过的，我知道那里很美，有段时间，那是他心里，最想回去的地方。“不过那也是过去了，现在世人，早就忘了师博明了，他们会效仿新的人。”

华世宜有些失落的耷拉着脑袋。“对不起。”

他轻轻叹息，如果不是他的出现，师博明也许就不会死，她还能畅快轻松的在临川，做她的华世宜，顺风顺水的长大。“你干嘛跟我说对不起？”

华世宜哑然失笑，夜风吹起她腮畔的碎发，她轻轻撩开来，浅笑道：“真没想到，咱们有一天，能这么心平气和的聊天，好像自从来了盛京，什么事情都变得好快，眨眼间，我就成了现在的华世宜。”

“那你喜欢现在的自己么？”

他踌躇着，问出了这个问题。“喜欢啊，当然喜欢，可以做阿翁曾经想做的事情，可以为国效命，你呢，你喜欢现在的自己么？”

华世宜眸光一转，坐到了对面，直视着他。卫卿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后漫不经心的笑开，“我对自己没有任何期待，也不会有人对我有期待，所以，我不曾喜欢过我自己。”

因为，我喜欢的，只有你。在这个世上，唯有你，是我活下去的勇气。华世宜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他那样洒脱不羁的笑容跟这句话，仿佛扎进了她的心里，下意识她就站了起来，“不，你可以做的很好的。”

“什么？”

卫卿扬眉。华世宜想了想，走到了他跟前，“我是说，你可以做一个流芳百世的好丞相，你能给大楚带来新的希望，你有这个本事。”

卫卿眨了眨眼睛，撇过头，轻笑道：“是么。”

“是啊。”

华世宜诚恳的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卫卿每次说到这些事情，他总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可她心里就是在告诉自己，他并不是一个坏人。“你做的就很好了，大楚不需要我。”

卫卿站起身，“新币改革还需要制定标准，别耽误时间了。”

华世宜见他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无奈地跟了上去。“阮盼怎么样了？”

他见她闷头不语，心里一阵烦闷，大概是自己说错话了，只好没事找事跟她问问纪家的事情。华世宜闻言叹了口气，“不大好，纪璞瑜是个蠢的，文薰这次明摆着在撒谎，他知道自己被骗了，还执迷不悟，我看盼盼这桩婚事，是要误了她了。”

“我去看过她，大概是要跟纪璞瑜各过各的，还好纪大人跟纪夫人是明事理的。”

“文薰大概不知道，纪家也有份参文家一本，若是知道，指不定会对纪璞瑜下手，她对纪璞瑜并无情分，想来离不开也是因为只有这傻子愿意帮她。”

卫卿突然道。华世宜皱眉，“还好，我看纪夫人的意思，应该最近就会把文薰送走。”

“恐怕没这么简单，文薰虽然心高气傲，不屑跟阮盼抢男人，低声下气哄着纪璞瑜，但是真把她逼急了，很有可能狗急跳墙，能不能安安稳稳送走还是个问题，你让纪家的人小心点。”

卫卿道。“好，我等会让人去纪家传个话。”

二人穿过回廊，便到了书房，书房很是安静，时常都是师鸿熙一个人在这，今日韩念练字，所以桌案上还摆着一些笔墨纸砚，还有韩念歪七扭八的字，跟狗爬似得。“这小子的字，跟他爹差不多。”

卫卿瞥了一眼，嫌弃道。“韩念是个好孩子，多练练就好了，多识字以后做生意也免得被人骗。”

好孩子？怕是不知道这小子杀了他多少派出去的人吧，机灵得很。卫卿无奈摇头，在桌案的角落里，拿起了一本陈年旧书。还没翻到前头看看是什么书名，一下就被华世宜扯走了，她红着脸道：“我一直在找这本呢，没想到落在书房了。”

“什么书，竟还藏着掖着不给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