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开庭很快到来。这次开庭依旧人满为患,因为路上有点堵车,秦聿和赵思雨到的时候,公诉人早已在等着。他们刚落座,对面的公诉人就投来目光。赵思雨被他这一眼看得忍不住绷紧了皮,有一种面对权威大前辈的紧张和压迫感,秦聿淡淡瞥了眼对方,随后就像没看见一样移开目光,慢条斯理地从包里取东西出来。过了几分钟,书记员开始宣读法庭纪律。“全体起立。”
三位法官先后到庭。李美莹坐在旁听席里明显很焦虑,听到审判长说带被告人到庭,连忙看向入口,过了一会儿就看到法警带着李美萱走进来。李美萱似乎又比之前要清瘦,精神有点萎靡,但眼神平静,状态比较稳定。她今天穿的是白衬衫和水洗牛仔裤,中长的头发自然垂在肩头,看起来像个乖巧的学生。看到这样的李美萱,李美莹有种想哭的冲动,她很想叫妹妹的名字,但又不能,只能捂住嘴,将满腔的担忧都压下去。被法警带到被告人的位置坐下,李美萱看向辩护人的方向,秦聿目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示,旁边的赵思雨握了握拳头,给她鼓励。秦聿提出询问被告人。得到允许后,他看向李美萱,“你先自我介绍一下。”
李美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了口:“我叫李美萱,今年八月满20岁,出生于S市D区的城中村,目前是一名T大管理系的学生,我的理想是毕业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和大姐二姐凑够首付买一套新房子,以后能在新房给两个姐姐送嫁。”
旁听席里的李美莹听到这话,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事发当天,你为什么去医院找被害人李铁刚?”
“大姐因为他被刑拘,我去求他不要跟大姐计较,也希望他不要卖掉房子。”
“你怎么求他的?”
“我跟他说大姐不是故意推他的,我们可以出医药费,希望他能谅解,大姐好歹是他的女儿,因为他坐牢的话说出去不好听。”
“被害人什么反应?”
“他不理我,一直不理我。”
“你当时什么反应?”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们三姐妹,可是因此吵架,父亲就让女儿坐牢太说不过去了,我就给他说我们这些年真的很不容易,大姐为我和二姐付出了很多,她是我们家最辛苦的那个,所以大姐脾气也比较硬,不硬的话也撑不起这个家,希望他能谅解大姐。”
“被害人如何回答?”
“他还是没说话,不理我,当我不存在。”
“后来你们怎么发生冲突的?”
“我是请假回来的,我回来的时候大姐已经在看守所呆了一周,我和二姐都没法去看她,只能请律师带几句话。我心里着急,就直接跪在他面前,说他不答应就不起来。”
李美萱说到这里闭了闭眼睛,神情有些痛苦,“可是他一直不理我,我就从傍晚跪到了凌晨,一直求他,他就当我不存在,我想起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忍不住骂他不负责任,不配为人父,然后他抡起桌上的水杯砸我额头上,骂我小畜生,早知道我跟大姐一样,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溺死我,骂大姐敢打长辈活该坐牢,骂二姐是个穷鬼命,以后肯定会被我和大姐拖累死……”“你当时什么心情?”
李美萱轻轻喘息,声音也沙哑了些许,“我气得浑身发抖,他骂我没什么,但是不能骂我大姐二姐,因为他没有资格,他从来没管过我们,我们好不容易都长大了,他不管我们就算了,怎么还能那样对我们?我跟他吵起来,争吵的时候他揪着我扇了一耳光,还不停地咒骂我和大姐二姐,说大姐二姐是烂货,这辈子都是下贱的玩意儿……很多很多,我让他不要骂我姐,可他骂得越来越起劲,我就……”“就想让他停下来?”
李美萱艰难地点了点头,抹了把脸,艰涩道:“等他失去声音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一把刀,我都不知道那把刀怎么到我手里的……”“你不知道刀是怎么到手上的?”
“我当时只想让他闭嘴,就……就扎下去了。”
“那你扎下去的时候想到被害人会死吗?”
“没想过。”
“所以你去医院之前,到医院见到被害人,以及在跟他发生争吵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要他死,是吗?”
李美萱点头,“是的,我只是想求谅解大姐,不要卖掉房子。”
“发生这样的事,你现在是什么感受?”
李美萱缓缓垂下了眼帘,声音低哑:“我很后悔,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那天我就不会去医院。”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接着说下去,“在看守所的时候秦律师跟我说过一句话,犯罪就是犯罪,所有犯罪都是错误的,不论理由。我很后悔做了这样一件错事,还是一件无可挽回的错事,不但害了一条人命,也害了自己,还有两个家庭——这是一个悲剧,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悲剧,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会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这样的悲剧发生,我愿意承担相应的责任,希望能最大程度的弥补我造成的各种伤害。”
秦聿点点头,看向审判席,“提问结束。”
听到这里,法庭里众人都禁不住同情李美萱三姐妹,两个大姑娘好不容易把妹妹拉扯大,妹妹也争气,考上了名牌大学,眼看着就要熬出头,结果消失多年的渣爹突然回来,大姐进了看守所,小妹变成杀人犯,一家子眼看着家破人亡。李铁刚这个渣爹实在叫人同情不起来。到这里,秦聿的辩护意图也很明显了,他要把李美萱杀父定性为激情杀人,激情杀人也是故意杀人,但故意杀人罪对应的刑罚中,激情杀人无预谋,且被害人有重大过错,只要嫌疑人在杀人后没有其他罪行,一般会轻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