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氏被当众打肿脸，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却根本不敢叫骂也不敢反驳。牧七见状小声叫住报信的两个孩子，悄悄从袖筒里翻出两块麦芽糖，塞到他们的手上，悄声说了两句话。那两个孩子挤开人群，钻到里长孙子身边咬耳朵，里长家的小孙子嘴里含着糖就跑到里长跟前，扯着里长的手大声说话。“爷爷，二虎叔可厉害呢，两手用力一扯，就能把江夫子家的老母鸡给扯断腿！”

啥！众人闻言望过来。二虎还在骂由氏，并不知道他下午干的丑事已经被看热闹的小孩子全都说了出来。里长等人不敢置信地再三询问，几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还原了二虎和由氏去江家乱翻乱砸的事实。村长的脸难看至极。“老范，县城里过来送文书的张捕快还在他老丈人家，把他请过来！”

打伤牧铁匠，还去江夫子家里打砸，反了他！王氏吓得打了个哆嗦，老泪纵横哭诉道：“村长，你可不能听小孩子乱说话呀！”

“二虎根本就没去江家，他爹也是自己摔的。我，我有人证！”

她抹把眼泪望向人群里。指着正站在沈家婆母身边的沈明月，“明月，你说！”

沈明月见众人都看她，立即低着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扶着还瘸着腿的婆母往回走，根本就不应声。王氏又指点了几个人，全都没人理她。末了还有人半开玩笑的责问。王氏哭天抢地阻止，她可不敢让张捕快过来。他们家二虎刚才的确动了手，原因是牧铁匠突然就说要把铁匠铺给牧七家的那个病秧子江霄陌。二虎跟由氏去江家翻银子，什么都没找到就堵着一口气，结果牧铁匠不止要看家里的账本，还说家里的财产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两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牧铁匠是个火爆脾气，想打这个出言不逊的小子，却不想反而被二虎抢过棍子，又折成两半，还把人几拳打倒在地。“牧七，是牧七干的，她爹都是被她气成这样的！”

王氏咬死不承认，又把屎盆子扣在牧七头上。众人心中都有一杆称，心里明镜似的。牧七也不分辩，只让李郎中快点给牧老爹治疗。村长见状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若张捕快真的过来，事情怕就不好收场了。都是家里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古桐村的名声也不好。“别的都没用，先给老牧头治伤吧！”

这才有人提议把老牧头抬进屋里，好让李郎中好生诊治。然而，王氏又翻了脸，她居然不让人把牧老头抬进门。理由居然是牧铁匠的亲闺女是牧七，养伤也应该去她家！“你们这是诳我呢！他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子，你们抬进来就了了事？我才不伺候他！牧七把她爹气成这样，理应由她来照顾！让她把人带走！”

牧铁匠晕迷着，王氏说啥是啥。王氏不让人进门，又拿出来地契和文书，她让由氏展示给大家看。果真，牧铁匠的房子和五亩地都已经归在了王氏的名下。牧七气得直咬牙，白纸黑字，上面还有牧铁匠当初按下的手印。就连村长和里长知道这事，牧铁匠是个称砣心，实诚着呢。当初王氏跟他过日子，两个人没去办理什么正经的婚契，如今王氏硬说房子是她的，不让牧铁匠进门，谁也没辙。“人还没断气，你就不让进门了，王氏，你好恶毒的心肠！”

牧七的手指差不多要戳到王氏的鼻尖上，可王氏就是不让人进门。“人在做，天在看，我倒要看看，你们打伤我爹，又霸占我爹的房子，会有什么好下场！”

由氏顶着红肿的脸，刚被她男人打得像猪头，居然还帮二虎和王氏说话。幸好文书上没提临街的三间铁匠铺，牧七立马找来一把大铁锁，干脆把铁匠铺关窗锁门。回头跟村长说：“我爹我接回家去，这些黑心肠的人照顾，我还不放心呢！”

牧七找来吴把式家的牛车，不少乡邻都过来帮忙抬人。不用她收拾，由氏已经把牧铁匠的旧衣服、旧鞋子都扔到街上。村长看不过眼，可也拿他们没办法。村里的几个小伙子都过来帮忙，把牧老爹抬进屋里，安置在东屋里间炕上。江霄陌全程没说话，牧七偷偷看过他几眼，他倒是没什么情绪，还是那张木头人似的表情。李郎中从那边跟过来，又给牧老爹诊了脉，写方子的时候直摇头，说让他们做好心里准备。牧七虽然不伤心，可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被打成植物人，也真够狠毒的！今天，要不是由氏被绊倒，她怕是也会被打。想想还有些后怕。李郎中断言：牧老爹腿骨骨折，脑袋里可能有淤血，就算是醒过来，很可能大半辈子都下不了地，将来就是个废人，眼前光是给他续命，就得花不少银钱。怪不得王氏忙不迭地把人推出来，就算牧老爹醒过来，不能打铁赚银子了，还要他干嘛！这就是恶人的本性。牧七让李郎中开药，不管花多少银钱，她都会给牧老爹治伤。李郎中见牧七这么有情有义，忍不住提醒，“每两天一副药，就要七八十文钱。”

“这还是普通药材，你要是想加几味好药材，那就得一百文钱一副药。”

牧七点头应下，翻出小泥坛，掏出三百文钱给李郎中，让他先抓住三副好药过来。李郎中拿着药费去忙，牧七这才注意到江霄陌正在收拾院子，他并没有怨怼，但也不热情，跟个没事人似的。倒让牧七觉着有些过意不去，如果她不去招惹王氏和由氏，也许江家就不会变成这样。牧七开始干活，把损坏的木桶和瓦罐、盆碗一并都扔掉。心中想着：这些都会讨回来。牧七感觉有目光投过来，抬头时江霄陌进了屋，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消失。江霄陌收拾箱柜，发现了牧七带回来的红木盒子，他打开盒子。惊喜只在眼中停留了一瞬，下一刻他喜悦的目光换回阴鸷的深沉。准备拿刀的手停滞，江霄陌抬眼向着窗外牧七的身影看了眼，目光若有所思地收回。牧七进门时，江霄陌已然坐在桌前看书，一切如常。想到今天很可能是江霄陌帮了自己，牧七走到桌前，打算谢谢他。“江……相公，今天，谢谢。”

江霄陌目光落在《阵图》书册上，只是淡声回道：“岳丈伤重，理当侍奉。”

牧七望着他完美的侧颜，突然就有种奇怪的熟悉。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