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拍卖行等众人惊讶的是，谢月棠在听见文物被调换后，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反倒是早有预料般，不仅让人心生疑惑。“我们能看一眼红缨枪吗？这是文物所的专家们，他们对于文物鉴定很有一手，目前我们不知道调换数量的多少，需要一一排查，请您谅解。”

他们面面相觑后，态度极好地请求道。事发突然，他们万般没想到拍卖出去的那么多文物都有可能被调换了，要不是预备下一次拍卖时清货有被眼尖的专家发现，他们可能还一直蒙在鼓里。作为顶尖级别的拍卖行，传出如此消息，简直是奇耻大辱！但如今也没有法子了，只能一个个上门道歉。谢月棠扫了一张工等人一眼，都见了三面，可不是熟人么。她摸了摸下巴，浅笑道：“当然。”

众人松了一口气，连连再次感谢，并且跟着她去了公寓。谢月棠率先走到房内，拿出挑龙刺摆在桌面上，“你们仔细看看吧。”

几个专家便拿着放大镜仔细查看，倒是张工看着被擦拭保管得当的挑龙刺，诧异地看了谢月棠一眼，心中有所想法。若是没有功夫，对红缨枪极为了解的，又怎么会日日擦拭呢？正常人都是会选择供起来吧？很快就检查完了，有人汇报：“确认无疑，谢小姐这把红缨枪是原来的，是真的。”

事实上，全场货物都可能会出错，红缨枪都不可能出错。一是从挑龙刺出土到拍卖全程都是由文物所专人保管、运输、交货，拍卖行也只不过是个代理商。二是作为常年在手把玩的武器老朋友，谢月棠不至于眼瞎认不出。他们过来也不过是再次确认，图个心安并且走个流程而已。领头点点头，又一次地表达歉意。只是忽而话语刚落，他像是十分困惑般地突然问：“可以麻烦问一些谢小姐当时阻止沈总拍下《山水六扇》吗？”

“当然不止是《山水六扇》，其他的也是……”他们推断了一番，确认宋玥玥拍走的文物是极大概率是被调走了的，毕竟除了它以外，其他文物名头也好、意义也好，都无法超越山水六扇。人家既然都偷梁换日了，必然不会只要小芝麻，唯有红缨枪这种特殊情况才能逃过一劫，专人输送且朝代未明，看起来就很平平无奇。或许现场其他人当局者迷，但作为拍卖行的人在后台看得很清楚，谢月棠就是故意引诱宋玥玥出高价，她的手段不算高明，甚至可以说光明正大，但对于一激就炸的宋小姐就十分有效。不仅仅山水六扇，他们研究过，那些被谢月棠阻止过的文物，无一都或多或少有些毛病。要不是可以确定谢月棠没有问题，他们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劫匪中的一份子了，眼力劲如此尖。今日更是见到了她毫不惊讶的模样，便忍不住唐突地问出来了。谢月棠目光扫了一眼张工，想着昨日国师已经向他们透露了许多，自己也说了不少，就觉得说出去一些也无碍了。她半是依靠在沙发上，以一种十分理所当然和轻松地语气说道：“你们可能不知道，《山水六扇》的作者有个怪癖。”

听此开头，众人都来了兴趣，纷纷眼睛一亮，用灼灼眼神看着她。“别看他有一手好丹青，但他这人是出奇的懒，并且不耐烦。每每在他不愿意动手的时候，就会由他的书童代劳。”

“不仅如此，在卖主提货拿走之前，他也会让书童描摹一份留作纪念，后在乱世流亡之时，便将此贱卖换取银子存活。”

她话语还没说完，就被人匆匆打断了。“不可能吧！再那个时代一个书童怎么可能能接触到这些？”

上好的笔墨纸砚不论在哪个时代都很贵，而山水之画又少不了宝石碾碎作为颜料，就算是书童习字，主人家也不会花大价钱培养他，根本不值当啊。即便被插嘴，谢月棠也没有恼怒，脸上仍旧带着丝丝浅笑，甚至挑眉颇有恶趣味地补充道。“我若说他不是普通的书童呢？这位书童可是前朝大臣之子，后新朝建立，他贬为奴在黑市辗转流浪，直到成年才遇见了画师。”

众人有惊愕有疑惑，但真要如此考虑，说法倒也站得住脚。原本出身名门，自然习字丹青，后落难当个书童也不稀奇。“招你这么说，那岂不是他的所有作品都有两份？”

“差不多吧。”

谢月棠弯了弯眸子。她的言语太过笃定，神色也不似开玩笑，竟然一时间怔住了所有人，唯有张工在低头疯狂记录着。“既然如此，世界上没有人能分辨真假了吧？”

原画师我抄我自己算个什么事？偏偏模仿者还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为什么不能分辨？”

谢月棠歪头，嘴角扬了扬。众人愣神之后，猛地想起她在现场百般阻拦的异常，忽然豁然开朗，望着她的眼神更加灼亮了。显然她是有分辨法子的！外边各个牛轰轰的人物，此时在谢月棠面前都像是个乖巧的学生，等待谢老师的讲解。如此反差，让人咋舌。“画师没那么蠢，临摹归临摹，但他心底当然是不愿意让一个奴隶和自己平起平坐的。”

缺钱了，便让假货顶着自己名头卖钱，可你让他真承认那是自己的作品，他又是不愿的。他困着书童，留着身契不就是怕人家突然离开，一个人单干后发现比自己厉害么？“那哪里能区别？”

众人都听明白了画师定然做了手脚，一个个被吊起了胃口，赶忙想知道答案。谢月棠也不卖关子，坦然道：“在镌刻印章上。”

“你们若是仔细辨认印章落款，就会发现多了一道横，字体大小也有所调整，并且书童所使用的印泥不比他的好，年代久远定然会脱色晕染。”

所有人恍然大悟，无不咋舌。在感慨过后，又不禁怅然，有心急口快者问道：“谢小姐，您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谢月棠笑了笑，这人是她负责抄得家，他其他作品都在镇国将军府里躺着，她又怎么不会知道呢？一真一假，整整齐齐，摆在一起看着就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