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月棠喜笑颜开，若是沈南远在这里，便能看出向来没心没肺的人，在此刻的表情竟然是柔和的。那种温柔像是只有在温暖港湾、安心之地才能浅浅流露出来。她怎么可能不认识凤冠呢？即便上面所有宝石都消失不见、花纹被磨灭，她也绝不可能认不出来。因为那是她的凤冠，谢月棠的凤冠。是她阿娘亲手为她打造的凤冠！一笔一划地勾出图纸，日日夜夜未停歇地锻造，就是想将最好的给她。只不过谢母没等到她出嫁之日，就连她许配之人都没能看到。是的，在谢父、谢兄等健在的时候，一大家子人就开始热热闹闹地给最受宠的幺女幺妹盘嫁妆了，笑着说要让她当纪国嫁妆最丰厚之人，绝不让夫家看轻她。一场变故，谢月棠脱下大小姐的衣袍，倒是穿上了男儿军袍，此后从未再脱下，倒是婚事一拖再拖，到最后变成了遥遥无期的绝望。笑过之后，谢月棠又猛地惊醒，心脏开始莫名的恐慌，心跳声如雷，让她脑袋有一瞬的发懵。先是挑龙刺、后是凤冠，她在现代见到的原本应该在纪国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不仅是物、更是人。然场合不对，紧张刺激的比赛没能给她多想的时间，倒计时声就强行拉回了她的意识。最后一题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简单，判断凤冠的真假。百晓生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假的！”

“肯定是假的，在诸多出土的凤冠之中，压根就没有一个形制和它相似的。”

他觉得自己已经了然节目组的尿性，真真假假之间，他笃定最后一题也会像之前那样玩个套路，所以必然是假的无疑。台下观众议论纷纷，也同百晓生认为的一样，这种奇怪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是真的？见谢月棠迟迟不回答，反倒是像个傻子般盯着凤冠垂涎欲滴，主持人忍不住再问道。“谢月棠觉得呢？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回神，红唇张张合合，喃喃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

寄托了阿娘无数心血的凤冠，又怎么可能是假的呢？她生活的朝代无比真实，不可能是假的，更不可能是梦一场。然而她声音实在太小，饶是站得近的主持人也没听清，侧着耳朵又伸着话筒，“是什么？”

谢月棠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坚定地沉声说道。“它是真的！”

与此同时，坐在电视机前的两个老头看着屏幕里的怪异凤冠笑了笑。康山抿了口茶，问道：“你说它是真的是假的？”

李辉没有回答，倒是反问起来：“你觉得呢？”

“真真假假、似真似假，我是分不清。”

康山放下手中的杯子，眼中同样有茫然。随后他又说：“看凤冠底部的铭文像是X朝的，但整体造型又不太像是，可能是仿品？也可能就是个假货吧。”

半秒后，康山点了点头，“我觉得是假的概率多些。”

“不过这谢月棠确实对我胃口，尤其是刚才那一身气势，她穿上战袍一定很好看，要是来演我女主肯定直接演活了，不、压根不用演，她是本色出演啊！”

想到谢月棠，他又觉得头大：“唉，就是武力值太高也不好，沈总那边也不愿意松口，太难了。”

李辉摸了摸胡子，目光先是扫过百晓生，眉头下意识地皱起。再看向谢月棠的时候，眉头又舒展开来，他盯着她湿润泛红的眼眶，不知道想到什么，忽而说道。“我倒是觉得它是真的。”

这还是头一次两个选手各抒己见、意见相驳，尤其是谢月棠笃定的模样更是惹得人诧异。明眼人都看出是一眼假的东西，她竟然觉得是真的？到底是眼瞎了，还是蒙的？不只是专家看出了谢月棠对凤冠的不同寻常，就连万千观众也看出了她的过分在意。【好奇怪啊，我怎么感觉谢月棠不太对劲？】【我也，她好像快要哭了一样。】【什么离谱大笑话，谢月棠会哭？难道不是只有她一拳打哭别人的份吗？】【卧槽，绝对是剧本吧！为什么如此假的东西，她会觉得是真的？谢月棠你快翻翻剧本啊，博人眼球也不带这么玩的吧！】在专家们吊足了胃口之后，终于公布了答案。他们望着谢月棠，很是遗憾地说：“很抱歉，它是假的。”

“经过我们多次坚定，凤冠是假的。”

专家们事实上很看好谢月棠，因为每一次她都能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另辟蹊径地猜中他们自认为很难且稀奇古怪的题目。好像有一种无论多难，她都能轻松应对的感觉。最后一题，他们考虑节目的观赏性，是给了个送分题的。就在他们以为谢月棠可以轻松拿下冠军的时候，她却给出了让他们失望的答案。主持人反应了半秒后，激动地举起百晓生的手，开始呼喊。“恭喜百晓生以3：2的成绩踢馆成功，拿下擂主名额！”

场馆内热闹无比，亢奋的尖叫能掀翻天花板，无一不在叫喊：“百晓生牛啊！百晓生最牛！”

即便有所猜测，但当真正听到专家给他分的时候，百晓生先是懵了一分钟，随后就是狂喜。果不其然，节目组就是套路多！他受着花团锦簇，听着众多吹嘘声，只觉得飘飘然，那种被谢月棠压着的憋屈感一扫而空，让他忍不住朝着她投去挑衅的眼神。什么谢月棠，也不过如此嘛。算你有两把刷子，但刷子没毛吧，厉害的还是我！他脑海中已经浮现了诸多营销方案，打败顶流怪力少女的噱头可以够他炒作一年的，实在是太爽了。那边在欢呼贺喜，这边谢月棠却是狠狠地皱起了眉头，她转身望着凤冠，心中怅然。看着失去宝石衬托的漂亮凤冠，她忽然觉得，自己脱下镇国将军名号之后，也如它一样变得灰扑扑。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将其牢牢地抱在怀里，缓缓地低下头，在臂弯遮盖之下，眼角滚落汹涌的泪水。在这一刻，好像有什么紧绷的弦断裂了。她在情感上向来蠢笨，她分不清是什么情绪，也想不明为何，只觉得难受极了，想要逃离、无比迫切地离开这儿。然她此番模样映在摄像机里，放在网络上，就变成了怪力少女痛失冠军的大新闻。所有人都觉得谢月棠输是理所当然，凤冠是假的也是理所当然。唯有李辉戳了戳身旁的康山，幽幽说道：“看见了吗？”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