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婕进了门,就见一铺大坑,李芹和安大有各据一头,两个人半靠在被子上。老来丧子,都是一脸的愁苦哀恸,眼皮子红肿着,眼中也尽是血丝。见了楚婕,老两口双双忍不住,又老泪纵横:“阿洁,你掉河里了?”
楚婕瞥一眼小喇叭刘媒婆,简直没脾气。她也是不适应为人儿媳妇的身份,其实应该一回家就来和两老打招呼的。“我没事,就是脚滑了。”
刘媒婆掩嘴道:“以后可不要再到河边乱走了。再碰上个狗崽子狼崽子,衣裳湿透了倒一块儿,那就说不清了……”安大有夫妇已是听刘媒婆说过一遍,当着儿媳妇的面再听,表情都有些复杂。楚婕是真的厌烦了,脸一拉:“刘大姑,我家要吃饭了。”
这年头都紧巴,没有留别人在家里吃饭的规矩。刘媒婆看一眼那饭菜,还有点看不上呢:“定邦媳妇,正说秀萍的婚事呢,长嫂如母的,你来参详参详。”
楚婕看安大有夫妻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亲事。再说了,安定邦还没入土呢,就给安秀萍张罗亲事?这是什么骚操作?“定邦出了这事,哪有心思说亲?”
刘媒婆拍着大腿:“定邦媳妇,不是我说,就你家这情况,嫁也好娶也好,都是难事。这也是男方家好心,听说了你家的事,愿意多出些彩礼,也不要陪送。你不是到处借钱买棺材么,只要你这边应了,明天人家就能带着钱来接人,整整八十块呢!”
八十块在这个年代,无异一笔巨款了,城里的普通工人一个月也就三十来块。这天下掉馅饼的事,听着怎么这么悬呢。楚婕头也不抬:“这么好的事,怎么就轮到我家了?”
刘媒婆颇有些自得:“还不是大姑我想着你家么!不然这样的好事,我到村里一问,姑娘们抢着去的。”
“那叫姑娘们去抢吧,秀萍老实,最不爱和人抢了。”
“你看,定邦媳妇,虽然说定邦才没了,但热孝里成亲的,也不是没有。秀萍要是嫁到这么个好人家里去,以后有好日子过,又能把定邦好好葬了。人家不要陪送的,剩的钱,那不是都归你分派了么?嫁到好人家里去,以后也能拉拔着你们这家……”这要是个贪财的嫂子,说不定就动心了。楚婕她不是啊:“我在定邦灵前发过誓了,要替他顾好小叔子和小姑子,打死也不能叫秀萍光着身嫁到别人家叫人看不起的。”
刘媒婆哼笑道:“那你的意思,要凑不够好陪嫁,就不放秀萍出门子了?”
那岂不是要养老闺女了?“是!安家只嫁女,不卖女!”
刘媒婆的脸皮就阴沉下来:“定邦媳妇,你什么意思?大姑我说成了这么多桩亲事,没人说坏我半句话的,你平白无故说什么卖不卖的……”李芹着急了,喘着道:“阿洁啊,好好说,好好和大姑说啊。她大姑,阿洁和秀萍最好的,也是关心秀萍,那男方家里什么情况,你再和阿洁说说。”
楚婕觉得根本没必要听,媒婆的嘴骗人的鬼。真有心结亲的,根本不会这时候出个八十块,就叫人仓促定下终身。就算是好心的人家相中了安秀萍,想帮安家一帮,也不是一手交钱一手接人的架势。“娘,秀萍的亲事,我有打算。你们也别想着为了过这个难关,委屈委屈秀萍,不值当……”刘大姑按捺不住道:“怎么就是委屈了,男方父母都是干部,吃国家粮的……”楚婕眉毛都没动一下,继续对安大有夫妇道:“……吃国家粮的咱们高攀不上。寿材的事,我有法子。”
安大有夫妇心忧的就是这个,听她说有法子,都不敢置信:“借到钱了?”
楚婕摇头:“没,”见安大有夫妇瞬间黯淡的眼神,赶紧道,“有现成的寿材。”
安大有夫妇面面相觑,不知道楚婕这话是什么意思。刘媒婆被楚婕撅了回去,心中不忿,哼笑道:“哟,定邦媳妇这是要从哪里变副寿材出来?”
“大姑这么关心我家的事,要不就借点钱给我?”
刘媒婆面皮一僵,讪笑着站起来:“大姑嘴皮子磨破了,都不够哄自个儿肚皮的。要是有,哪里还要你开口问呢,”眼珠子一转,话题又绕回去,“要是秀萍这桩亲事成了,大姑把谢媒钱借给你?”
要不是原主刚死了丈夫,楚婕真要大笑出声。千头万绪的,懒得和她掰扯,扬声喊道:“平狗,生狗,”对,安平和安生的小名就是这么销魂,“来替娘送客。”
等双胞胎嬉闹着把老大不高兴的刘大姑送出门去,楚婕就向安大有夫妇发射了一枚炮弹:“爹,还记得您给爷爷奶奶备的寿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