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且有的忙,把他打发走了,叫他眯会儿去。安秀萍把孩子们收拾好了,带到安大有夫妇房里,叫他们带着睡了。姑嫂两人就在堂屋里守夜。安秀萍呆呆看着大哥的棺材,心里乱得很:“还欠了那么些债,家里人口多,工分也只够吃的,娘还要吃药……”她若是嫁了,至少彩礼钱就能把债还了,剩的还能给娘留着吃药。楚婕啧一声:“你还听不听嫂子话了?”
安秀萍涨红了脸。她觉得大哥没了后,大嫂一个人挑担子,压力未免太大了:“我不是不听……”那不就得了:“听我的就好。”
“可是……”楚婕叹口气:“我这么跟你说吧。人家出个八十块钱,娶了你去,是想叫你照顾他们傻儿子的是吧?”
安秀萍心里有些难过:“那也没什么,我照顾人惯了的。”
楚婕白她一眼:“那你就不是做媳妇去的,是做帮佣去的。如今城里请个帮佣多少钱一个月?”
这年头,哪有人请帮佣啊!那不是资产阶级做派吗?楚婕才不管呢,反正也是假设:“包吃包住,再低再低,一个月15块总要吧……”她不太清楚这地儿物价,原主也不懂帮佣的工资水准啊,想了想:“……最少,10块总跑不了吧?请个帮佣还要一个月10块钱呢。80块钱,八个月的工钱。娶了你,却要一辈子给他家做牛做马。你算算,你亏不亏?”
安秀萍:……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的样子……楚婕就丢下安秀萍,随她在一边胡思乱想,自己一心想着安家以后的路怎么走。这家的负担是很重的,人口规模大,8个人。劳动人口:3个,其中两个还是女性。楚婕没有身为女性的自轻。但她知道,在这个年代的农村,女性作为劳动力,既要被当成男人和牲口使唤,却拿不到和男人一样高的工分。因此,安家这样的家庭结构,老老实实出工赚工分,是活不好的。必须要想法子,带领安建国和安秀萍向斜杆青年转变啊!正迷迷糊糊想着发家致富的可行性方案呢,院门响起了几声轻敲,紧接着便听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安大嫂,是我,小芬啊。”
安秀萍忙去开了门。楚婕向外望过去,就见一个瘦弱的身影闪过来。堂屋火光微弱,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她的背微微驮着。近前了才看明白,她是把儿子方爱军捆在了背上。走到堂屋口,她对着楚婕审视的眼睛,就多了几分踟蹰:“安大嫂,我……我早几天就想,要来给安大哥守灵,只是……”那几晚主要是安建国守着,她寡妇家的,实在不方便:“我,我来陪陪你和妹子。”
其实安定邦的死,也怪不着吴小芬。她是出了四个鸡蛋请安定邦去帮忙的,出了这事,她当时害怕得,哭得比原主还凄惨呢。要不是还有个儿子,她都想给安家抵命算了。楚婕起身把她让进来,她还有些受宠若惊。淅淅索索把方爱军,小名锁住的,挪到身前抱住了,探手到小被子里一阵摸索,在楚婕和安秀萍莫名所以的目光中,摸出一个小纸包,脸也红了:“我……我寻摸半天,家里还有这点白糖。上回锁住病了,咽不下东西去,我给赊的。就剩了……这么些。”
说着,就往安秀萍手里塞。安秀萍不肯接,吴小芬更慌了,拼命一般要叫安秀萍接了。两人推推拉拉的,就为了一小纸包的白糖。楚婕听过、想象过这种赤贫,但真正见到,还是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