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医生还以为她吃枪药了。幸好很有职业操守,道:“这会儿了也不能再打了。要想快点好起来,这阵子痛是不能避免的。”
得,哪怕能出钱,人家也不给你打!就没一件顺心的事情!她打听着到了安春兰的病房,就见床上一个没半点血色的女人,随时能驾鹤西去的模样。一个皱巴巴的婴儿躺在她枕边,张着嘴发出小猫样的哭声。吴小芬端着半碗米汤水,用筷子蘸着,往婴儿的嘴里滴。见了楚婕,她也是想哭的样子:“大妮她娘没奶,孩子没吃的。”
楚婕挠挠头:“她吃了没?”
吴小芬摇摇头,怎么吃得下啊!刚过了鬼门关,意识都不清醒的。又活生生被婆婆和丈夫抛下了,受了刺激,想带着孩子去死的心都有呢!吴小芬朝楚婕使个眼色,两个人走到门外,吴小芬轻声把情况说了。“那家里一分钱都没交的。现在医院的主任就管接收的郑医生要钱,这边药也不再给了。说不交上钱,明天就必须挪出去。”
楚婕看她那样子,问:“你想管着?”
吴小芬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她也没个娘家依靠,就这么回刘家去……”那就真是一条死路了。楚婕站在走廊上,叉着腰:“你先照顾着她吧,我也想想办法!”
她也不是魔术师,更没有金手指,能想什么办法呀!回到安秀萍的病房,她在凳子上一坐,抱着脑袋,不动了。安秀萍也不敢打扰她,以为大嫂头痛呢!楚婕确实头痛!她不是圣母,看到谁有难就往身上扛。可是真遇到这样的事情不管,她又过不去良心那道坎。那是两条命啊!她和吴小芬抽了几百CC的血从阎王手里拉回来。就这么断送在刘家丧心病狂的重男轻女观念之下?她不甘心!她哗地抬起头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我不甘心!”
一病室的人都被她吓了一跳,都记得她昨晚“发疯”的情形呢!有小孩的就把小孩抱紧了:怕她暴起伤人啊!“我不甘心,”她看着安秀萍,斩钉截铁地,“我不甘心!”
安秀萍完全没明白她在不甘心些什么,但也不耽误她给大嫂打call:“嗯!”
楚婕也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大踏步往外走了,走了!安秀萍:……所以大嫂在不甘心什么,又要怎么才能甘心呢?楚婕一走出医院的大门口,上午的风在她脸上一吹,已经带了火辣辣的气息。楚婕又想咬牙切齿了:这操蛋的七零年代!我就和你死磕!看谁磕得过谁!她简直带着腾腾的杀气,一路飚到县城的供销社:“我找你们领导!”
柜台上的营业员磕着瓜子儿,看着这个几天没洗澡、脸色像鬼的女人:“忙着呢!别来消遣我!”
“我听说你们今年的月饼怕是要供应不上了?”
营业员的瓜子就嗑不动了,警惕地看着她:“你从哪里知道的?”
“我觉得你们领导会想和我见一见的。相信我,说不定我就能给你们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呢?”
营业员上下端详了好几遍,“切”一声:“你有这么大本事?先把自己收拾干净再说吧!”
哪怕是这个号称“越穷越光荣”的年代,其实也是先敬罗裳后敬人的。楚婕不怪人家对她不屑一顾,她只坚持道:“大姐,其实叫一声领导过来,不费什么,就算领导要怪,也只会怪我不自量力,怪不到你头上去。但要是我真能替你们领导解决了难题,你就是功臣了。”
大姐一颗瓜子在牙齿间磕了半天:“你跟我来。”
去见的是供销社的主任,姓柯。等听营业员大姐忐忑地说了楚婕的来历,柯主任就笑了:“我为了这事都愁得睡不着,你怎么有办法?”
楚婕微微一笑:“我记得领袖教导我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领袖的智慧用在这件事里,说不定就是破局的关键。”
这是个什么僵局呢?其实很简单。县里供销社的大部分物资,都是从市里分派下来的,一些特殊的物资,县里供销社联系各个生产单位,分别采购即可。峰阳县原来有个食品厂,类似月饼、糕点这样的副食品,都是由食品厂供应的。但今年情况不太一样。问题出在哪里呢?食品厂新来的一个厂长,叫丁陶。此人和柯主任有些极深的旧怨在里头。他调来后,也不动声色,不在公事上刁难,柯主任就放松了警惕,还以为这个人公私分明呢!谁知道等到订中秋月饼了,丁陶就出了幺蛾子:他说今年的生产份额都分派出去了,柯主任定得晚,要想轮到供销社出货,恐怕要中秋节以后了。中秋节以后的月饼,那还有什么吃头?柯主任火冒三丈,和采购主任袁路奔走在临县的几个食品厂,就是希望能匀些月饼过来。可如今都是定量的,生产单位的原材料都有限,国营单位又不愁业绩,何必要多找麻烦呢?柯主任真真的深切意识到人脉的重要性。这个中秋节月饼要供应不上,他的工作是有严重失误的,没有任何道理可以讲。所以柯主任就愁得睡不着觉。所以柯主任的老婆孩子也愁得睡不着觉。所以柯主任的丈母娘也愁得睡不着觉——这位丈母娘就在医院工作。丈母娘在抽血室外头跟其他医生正好说起这件事,半梦半醒的楚婕听着了——不甘心的楚婕就想出办法来啦!“我要说我有做月饼的配方,您信吗?”
柯主任仔细端详着楚婕,他还真有点信:“有配方有什么用呢?现在需要的……”楚婕已经把整个流程想清楚了:“市里的重机厂里有没有做月饼的机器?去和他们赊机器,到时用月饼来抵。有了机器,有了配方,您还怕搞不来原材料?您还怕找不到做月饼的人?”
“你这是……要建个月饼厂解决这个危机?”
“我是要替柯主任解决这个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