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的表现而言——和安宁宁、锁住一比，他们还是犹如猛虎下山、蛟龙入海，一顿风卷残云锐不可当。楚婕不得不给他们分了分菜，以确保斯文的那两个不要太吃亏。吴小芬是不吃肉菜的，只装模作样夹了点蒜头葱什么的：能看着锁住吃得香甜，她已经比自己吃了还满足了。楚婕手里的钱是怎么来的，她也就知道个大概。其余的，楚婕不说，她就不问——既然帮不上忙，她就不添乱了。楚婕喜欢和吴小芬相处甚至愿意和她共事也是因为这个：她不是个糊涂人，可她有分寸。分寸感也是多么难得的素质呢！下午安建国再来前，安秀萍就和楚婕认真商量了：她的腿已经接上了，该打的消炎针之类的都打完了，不如就回去养着。楚婕倒没有坚持，断胳膊断腿不比别的病，基本上接上了，后面都不算大事，主要靠养。况且，作坊那里估计马上要招会计了，安秀萍在县城待着，怎么参加招考呢？这样一来，就只剩安春兰怎么办的问题。“还是我在这里照顾着吧！秀萍回去也还要人照顾，你们家掰扯不开。”

“那行，我给你留点钱，你先花着，不够的话，给我们捎信，我们再想想办法。要是刘家人来闹事，你不要和他们说那些没用的。直接叫医生，让门卫赶出去就行了。”

吴小芬答应了，楚婕帮安秀萍收拾好东西，连在床上用的便盆也偷偷找护士协商，买了一个带上。都收拾利索了，她又去找安春兰说话：“你要真想好了自立门户，我回去就给你和队长说说，要是没打定主意，那就算了。”

“我想清了！我就算在外头累死饿死，也比在他们家被压迫死要好！”

成，那楚婕就知道怎么做了！脑子里盘算着要这样那样的，楚婕突然就在半路上站住了：我从前浪迹天涯，从不拖泥带水，怎么如今就变成个居委会大妈，什么都往身上揽了？村里的拖拉机装了机器，还装了不少原材料，肯定是装不下安家这一长串人了。楚婕也不要求别的：“你们把秀萍带上，建国和我带着这群尾巴搭车回去。”

于是小安队长指挥着，给安秀萍挪了个能半躺着的地儿，突突突地开车回村了。楚婕和安建国就拉着抱着一长串的娃儿，去搭汽车，先坐到公社，再走路回村。好不容易暮色四合时到了家里，孩子们都已经东倒西歪了。九奶奶来安家接锁住，顺便就和李芹搭帮做了个饭。锁住孤单惯了，和这么一大群人吃饭，正觉得有意思的时候。一天还能连着在一块儿吃两顿，开心得冒泡泡。安建国在路上已经和楚婕简单说了队里招工的腥风血雨：总之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听说小安队长不管走到哪里都能被人堵住，好几次被追得急了，差点掉厕所里去。大队和公社的人也闹幺蛾子，有人来和小安队长打招呼，要把亲戚安插进来。小安队长自己的亲戚就更恐怖了，连小安队长在襁褓里被人家帮着换尿片的事情都拿出来换人情了。楚婕就当热闹听了，总之不关她的事：“什么时候招会计？”

“说是后天。本来小安队长是想把公社的一个关系户安进来，但柯主任没有同意，说要在村里公开考试招。小安队长正鼓动他们家的小兰看书呢。”

楚婕笑笑：“没事，到时就看本事。秀萍也看了几天书了，过关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安建国反正就是楚婕说什么就是什么呗。比起作坊，他现在当然更关心自家的“投机倒把”大业：“我去找屠宰场那大嫂，两人一起把这批豆芽销出去了。我给大嫂留了些豆芽，还分了一块钱给她。”

楚婕表示做得对：“人家帮咱们一次，是缘分。帮第二次，就是难得的情谊了。给人家分点利，以后不管什么都好说。”

安建国有些暗喜：他本来还担心楚婕不高兴呢！毕竟一批豆芽也卖不了什么钱，他大手笔给了别人。再给吴小芬分一分，剩下的就没什么了。“现在家里也没豆子了。我明天去问问谁家还有，换点来，怎么发我也知道个大概。这两天就能再发一批出来。”

楚婕手里还剩点钱，但她在城里怎么花都没人看着，回来就不能继续大手大脚了：“行，趁着还没秋收，我们这些天也要忙起来了。至少框子什么的，先要运到山上去，到时就只管上去种菜就行。”

楚婕真觉得这年代好笑：人都饿死了，还为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观念”，守着土地不叫人种菜。守着劳动力不叫人养殖。可不是形而上学害死人呢。晚上楚婕母爱和勤快大爆发，烧了热水，给三姐弟轮流洗了澡，又帮着安秀萍狠狠擦了回身子：之前在病室里，又没有帘子隔着，里头还住着个廖大哥，怎么都不方便。等大家都清清爽爽地上了床，安生就依赖地滚进她怀里来：“娘，故事。”

安平也偎过来，好久没有听娘讲故事了，还真的很怀念啊！楚婕想了想，就给他们讲了个英雄兄弟智脱困境的故事：“从前，在一个遥远的小山村，住着一家人。家里有三姐弟……两个弟弟就落入了坏人的手里……他们就想，我们一定要好好活下来啊，因为娘一定会来救我们的……最后，他们一家人就在一起，过着快快乐乐的日子。虽然每天都会有新的困难，可是他们互相帮助，互相信任，又勇敢，又勤劳，又机智，这样就没有什么困难是无法战胜的！”

这回他们没有听着听着就睡着了，而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楚婕。安平：“这是不是我们的故事？”

安生：“啊！是吗是吗？娘，是吗？是我们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