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婕盯了他的眼睛：“你这事说来也是没什么毛病，可我的事……你懂的吧？”

纪东方也回视了她的眼睛：“我明白了。安大嫂，你放心。”

安大嫂觉得自己这点极不好，看着小哥真诚的眼睛，居然真的很放心！她回去还和安建国说了，只没有说纪东方寻墓葬的事情，只说无意中被他发现了行踪。安建国也没有太惊慌，毕竟已经被纪东方撞破过一回了。况且纪东方又是救了安秀萍又是二话不说主动借钱给他们，安建国觉得他是个难得的好人，可以信任。楚婕只以为自己色迷心窍，看安建国也觉得没问题，她就……觉得只怕不太保险。安建国：？其实人心隔肚皮，若不是利益共同体，谁要把自己的秘密交给人握着？何况这个年代本就有些不同寻常，很多事情都无法用常理去看的。楚婕想了又想，下午散了工，就带着三小只往牛棚的方向去抓知了龟：如今已经不是孩子们馋这一口，实在是她吃得欲罢不能……到了牛棚附近，楚婕瞧着里头也冒起了轻烟，应当在做饭了。她想了想，摸了摸喉咙：“好渴，喉咙都冒烟了。”

安宁宁忙道：“那我们回家吧？”

安生正在兴头上呢，不太舍得走：“娘，我给您找山果子吃！”

安平举目四望，正看到了牛棚。他也听村里的人说，牛棚里住的都是坏人，大人都不让靠近的。只是娘这么渴，那里有水喝，他就在地上找了两根棍子，递了一根给安生：“娘，我们去那里要水喝。”

棍子指向牛棚。安宁宁不太敢：“里面有坏人。”

安平摸摸姐姐的背安抚她：“不怕，我和生狗保护你们！”

双胞胎就挥舞着棍子，呼呼喝喝地护送给娘和姐姐往牛棚的方向走。楚婕满脸黑线，忙拉住了，道：“谁告诉你们里面有坏人的？”

“村里的人都这么说！”

“烂肚子还说见到里头的人就要打一回，不许他们到村子里去，脏了我们的地方！”

“三奶奶还说，坏人做了很多坏事。谁要和坏人来往，也要被赶出去的。”

楚婕听了，感觉很不舒服。虽然知道主流思想如此，可身在其中的人，该有多么痛苦呢？她就说认真问他们：“你们和那些人说过话吗？”

齐齐摇头。“看到他们做了坏事吗？”

又是摇头。“所以，你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坏人，对不对？”

安平皱了眉头：“可大家都这么说啊！”

“大家还说我是个坏女人呢！说你爹去了天上工作以后，我就在家里干坏事了。你们也觉得娘是坏女人吗？”

又是复制粘贴式的乖巧摇头。“所以啊，有些人是坏人，那可能是真的坏。可有的人呢，可能是别人有偏见。”

又是安平，他努力消化着这些信息：“为什么有偏见？”

这就不是楚婕能说明白的了，也不是他们能听懂的。“以后我们再慢慢说好吗？只是娘今天和你们说的，你们也不要和别人说。”

笑话，若是下回刘翠花或是谁，口沫横飞地骂着牛棚里的“坏人”，三小只跑出来说一声“我娘说他们不是坏人”，那不是作死么？三小只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说，但娘这么吩咐了，他们都乖乖点头。双胞胎就不好挥舞棍子了，只拿在手里有备无患。娘几个便手拉着手往牛棚去。还没到牛棚门口呢，那纪东方就迈着大长腿跑出来。“安大嫂！”

你怎么又来了。楚婕估计着里头的人都是惊弓之鸟，所以但凡有人靠近，他们都是紧张的。“我带着孩子们到这儿来抓知了龟，大家都渴了，来讨口水喝。”

纪东方深深看了楚婕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孩子们：好家伙，都瞪着大眼睛死死盯着他呢！他有些不自在，下意识退了一步：“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进去倒水。”

迈进去，又是好几双眼睛惶惶地盯着他：他爸纪京生，还有同在牛棚住的万老、秦老、白老。他赶紧道：“是上回来过的安大嫂。她带孩子到林子里抓知了龟，来讨口水喝。”

纪京生赶紧起身帮着他倒水，有些迟疑道：“你最近和那位安大嫂……走得有点近？”

纪东方的手抖了抖，看着他爸：“其实没有，就遇上过几次。”

纪京生不说话了，等纪东方拿了水出去，他不由就一叹：“东方也二十三了。”

纪东方自毁前程跟了他来，如今生活暗无天日的，谁都不知道何时是个头，甚至不知到底有没有个头。可纪东方已经不是那个毛头孩子了，他早就过了婚娶的年纪。守在牛棚里，和他们几个糟老头子日夜相对的，等他们没了呢？他怎么办？门外，纪东方将水递给了楚婕，看着她和孩子们喝完了，才斟酌着道：“安大嫂，这里实在不是好地方，叫人看到你们在这里……”楚婕一挥手：“不怕，我连那要命的事情都敢干，还怕这个？”

纪东方又一次静静地盯着楚婕的眼睛不放：“无论你做什么，谨慎总是好的。我是个狗崽子，便是把你卖了，凭着你的成分，倒打我一耙都是可以的。但队里的人都是贫农，和你一样的清白。她们胡说些什么，你就不好处理了。”

楚婕默了默，把杯子还给了他：“我知道了。”

纪东方也不知道她知道什么了，只是她又拉了三个孩子们，当着他的面问：“这个叔叔像坏人吗？”

纪京生正走到门口来，听了这一句，和纪东方齐齐变了脸色。纪东方脸上青筋跳动，手下意识攥得死紧。安宁宁倚在楚婕身边，默默摇了摇头：这个叔叔真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一点都不是村里人说的那样，好像他青面獠牙的能吃人似的。安平审慎地看着纪东方：“他要我们离他远一点儿。坏人只会骗我们过去，这样才好害我们的。”

安生也赞同得点点头：“水里没毒！他拿好的水给我们。”

楚婕撅倒：你都担心人家在水里下毒了，你还咕咚咕咚喝了一大茶缸子！你这是哪里学来的冒险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