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倍感惊讶的是，那老头，居然也戴着一顶破得不能再破的毡帽。他这人说话挺遭人膈应的，所以我并没打算跟他说话，也真是不知道说啥才好。老头先开口了：“你这孩子，真是没事儿闲的，不是跟你说了晚上最好待在家里吗，去哪儿玩耍不好，这里是你该来的地儿吗？”

凭什么要受你管，真是的！我不以为然地说：“那你来这儿做什么？你能来我为啥不能来？”

老头说：“我来卖个阴魂。你现在身子虚，阳气弱阴气旺，来这儿绵羊往虎口里送？”

卞扈霞发现我跟人说话，赶紧过来站在我身边，警惕地看着老头。“斌子哥，不是不让你跟别人搭话嘛，你咋不听呢。”

卞扈霞埋怨道。我说：“他是乙烯寿衣店的，我认识。”

那家伙看了看卞扈霞，然后对我说：“你在鬼界还有朋友哇，不过她功力尚浅，保护不了你，还是跟在我身边吧，别走丢了，特别是要看护好你女朋友……”想这个老头也是好意，咱不能不知好歹，再者说，这四周的氛围也实在是忒恐怖，邪门得有些让人头皮发炸。那就跟着老头走吧。小文紧紧攥着我的手，大气不敢出。实话讲，我真有些后悔领她来此了。那些穿梭于小鬼中间的孩子，仔细瞧才看清，他们都是贴着地皮儿在飘，忽左忽右。那些摆摊的老妇人，一个个脸色蜡黄，篮子里多是人的内脏，还有一些器官，人眼珠、人鼻子、人舌头等，最恐怖的，是在一个柳条编织的大筐中，我看到满满的人手掌，足有上百只。还真有人上前询价，然后讨价还价一番，买者递给卖者几个金元宝或是一沓冥币，老妇人喜滋滋地数钱，或者是把金元宝拿到嘴边咬一下辨明真伪……还有几个老太太，她们不卖人体器官，不是牵着牛马就是领着丫鬟。真没想到，那些孝子贤孙们烧成灰的贡品，在此地还能原样现形。再往前走，是卖杂货的场所。多是年岁不小的老头在经营，货物应有尽有，单麻将牌的品种就有十几样。还有出售小轿车和家用电器的，还有贩卖香烟白酒的。我注意看了一下，烟的牌子主要有两种，熊猫和中华，酒也是，不是茅台就是五粮液。阳世间的人或许觉得这些都是最好的，所以烧来的也只能是这两样吧。接下来是服装鞋帽卖场，品种略显单一些，那些东西一看就是人临死前的穿戴，表面上看是绫罗绸缎，但样式都差不多。寿衣店的老头显然是奔这些服装来的，在几个摊铺前流连了一通，摸摸这个问问那个，最后买了两双布鞋揣进怀里。更多的交易，是那些街边戴毡帽的人在进行。他们身边都站着几个穿病号服的人，瞧那些人的神态，各个都像吃过药的横怒敬二，傻乜傻乜的样子。这些都是将死还没死的人？我不禁多看了两眼，他们真是太可怜了，稀里糊涂地被小鬼抓住拉到这儿，再卖给鬼魂，顶上不知名的罪孽，去做替死鬼。孟庆云那边终于有了进展，他跟一个戴毡帽的家伙似乎是谈妥了价格，开始欢天喜地的从怀里往出掏元宝……最后那个戴毡帽的数好了钱，将身后三个穿病号服的男人拉过来，那三个男人很听话，手腕上各有一根红线绳。孟庆云接过红绳，拉着那三个人美滋滋奔我而来。孟庆云说：“都办妥了斌子，以后我就再不用做水鬼了哈，我们可以回去了。”

我刚想问他买到阴魂后下一步该咋做，卞扈霞急慌慌地冲我示意，她把手指横在唇上，意思是别说话。我赶紧闭紧嘴巴。就在这时，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男人，一下子戗到我跟小文面前，声泪俱下地说：“哎呀好心人呀，我今天真是撞了大运，在这儿碰到了你俩，可怜可怜我这个没人惦记的孤魂野鬼吧……我是长途客车司机，途中遇到泥石流，我把一车人都救下了，独独埋没了我自己，我死的好冤啊，呜呜……活下来的没有一人念我好，逢年过节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一看你俩就是好心人，就现在缅怀一下我吧，让我的灵魂获得一点喘息的机会，好不好，求求您二位啦……”说着他递过来一个白色的小纸花，花的下端印有“哀悼”二字，跟我们平时去殡仪馆送亡故者遗体告别时用的纸花一模一样。“戴上吧，只戴一小会儿就成，我会感谢您的大恩大德呀……呜呜……”小文动了恻隐之心，伸手就去接那纸花。卞扈霞手疾眼快，冲过来一巴掌就将那纸花打落了，厉声对那个男人说：“滚一边去，在姑奶奶面前还敢演戏，作死呢？”

那人立马收起了悲怆的面容，恨恨地瞪了卞扈霞一眼，骂咧咧地走开了。卞扈霞说：“刚才不是告诉过你俩吗，不要搭腔说话，更不要做任何事，这里不需要什么同情之心，刚才小文姐你要是接过那纸花戴上，那家伙的所有孽债和冤屈，就会转移到你身上，咋就不听话呢？我们还是回去吧。”

寿衣店老头说：“小丫头还有点道行，说的极是。这鬼市中，有钱的鬼买自己需要的东西，没钱的就四处行骗，一有机会就想法子减轻自己身上的罪孽，好去投胎。我们是该回去了。”

越听我越感到后怕，这要是小文中了招，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往前走了没几步，一个头发遮挡着面庞的女人，摇晃着一下子撞到我身上，我刚想伸手扶她一下，没曾想她自己一下子摔倒在地。她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显然跌得不轻。我有些愣住了，不知咋整才好。她手忙脚乱地爬将起来，冲到我面前，撩开遮面的头发，尖声嚷道：“你干嘛要撞我？”

我这下可是吃惊不小，就见她双眼血红，面如白灰，长舌头外伸出一尺多长，在胸口打晃，典型的吊死鬼打扮。“我……是你撞的我呀，我……”我结结巴巴地说，腿肚子都在战抖。“我什么我，快点跟我说‘对不起’！”

那女人厉声叫道。说句对不起也没啥难的，这些鬼咱可惹不起。可还没等我张口，寿衣店老头一下子横在了我跟女鬼中间。我看不到老头的表情，只听到女鬼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说：“哎呀这位老哥，干嘛要这样看人家呐，来来，我给你看更好看的……”说着那女鬼解开了外衣，敞胸露怀，两只干瘪的乳-房耷拉着，一览无余。“看够没？嘻嘻，”女鬼的笑声令人骨头发紧，脊背发凉，“我是不是很好看，快点夸夸我，然后我再……”“这有什么好看的，我这儿可有更漂亮的，给你瞧瞧……”老头说着就开始脱裤子，露出了红色裤衩，正经处的家伙暴没暴露，我在身后看不到。他可真算得上是老流氓了，我在心里想着，那么大岁数了，还有露-阴的嗜好，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那女鬼大吃一惊，后退了好几步，最后骂吵吵扭身融入到鬼群当中。老头系好裤子，问我：“你刚才是不是害怕了？”

娘了个波一的，不怕才怪呢！但我不能认怂，嘴硬说：“没有，我没怕。”

老头说：“鬼能够通过情绪感受到你是否怕他，一旦害怕阳火就弱，本来你现在已经很弱了，身子虚明火也就是阳火昏暗，一漏出胆怯就被她发现了。你越是怕她，她越赛脸，你比她还硬气还不要脸她就没招了。”

我的心虚还手被老头判断了出来，再不敢吭声，也不朝两边看，闷头走路就是。老头接着说：“另外，在这里不能跟鬼道歉，你要是赔了不是，那就说明你欠她的，她身上的冤屈你要替她负担，当然，负担多少可以商量讲价。”

“刚才那个，是吊死鬼吧？”

我小声问道。孟庆云抢着说：“嗯呢，吊死鬼比我这样的水鬼还要冤屈，反正自杀的人都别想好，不找够五个替死鬼她别想托生……”卞扈霞在一边急促地说：“斌子哥，别吭声，把头低下，快点走，再快点！”

我有些纳闷，这急慌慌的是做啥呀，不由得扭头去看卞扈霞。卞扈霞神情大变，冲我低声吼道：“别回头，毓秀那娘俩在路边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