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试金台上有人召唤出法器时,不管是初出茅庐的新弟子们,还是经验老道的老弟子们,都为之一惊。新弟子们是激动多于惊异,原来外门弟子也是可以拥有法器的;老弟子们则是惊讶,居然第一场就有人祭出法器,往常也不是没有人在比试中使用法器,但多半都会留作底牌用于第二轮跟内门弟子的比斗,看来这一次的煅武考核不简单啊。看台上的弟子们惊呼声、大叫声、议论声此起彼伏,场中等着比试的弟子们听着,心情越发得沉重。奉剑长老站在高处,揣着袖子,一脸和煦地扫视了一圈场内众人,面上浅浅一笑,似是很满意试金台上的情况。目光收回后又不动声色地将注意力停驻在了试金台下一角的何似身上,心底竟有些隐隐期待:两年没见了,不知道这孩子会有哪些长进。其实考核开始前,奉剑长老揣着袖子,一直在远处暗暗观察着会场内的情况,自然也知道何似与别人之间发生的冲突。起初他还担心何似会跟还在内门时一样,愣头愣脑地跟对方动起手来,结果没想到他却如此沉得住气,深感欣慰地对着身边同行的人道:“何似这孩子,也算是长大了啊。”
与奉剑长老同行之人长发半挽,面容虚弱,也是盯着何似,一语不发。“阿遥啊,此次鉴玉会,你要趁机收下何似吗?”
被唤作“阿遥”之人,正是内门煅武一脉的另一位长老,百里遥。因刚刚成为长老时就自请带回宗门叛徒何问,后又受伤直接闭关到现在,并没担任宗门内任何实际职务,所以长老封号迟迟未定。百里遥微微皱眉,仍是不语。奉剑长老微微一叹:“哎,阿遥啊,当年之事你们二人谁都不肯说,虽然我不强求你们俩能对宗门有什么交代,但终归还是会对你们产生影响的。”
百里遥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晦暗不明。“就说何似这孩子,除了你这个知道内情的,内门恐怕就只有我敢收他了。今年你要是再不出关表个态,我就先下手了啊。何似这孩子啊,根骨是真不错啊……欸,你怎么就走了?”
“……闭关。”
“那你今年又不来啊?”
“……”直到百里遥的身影消失,也没说他到底来还是不来。想到此,奉剑长老倒是突得气笑了,笑骂道:“这个臭小子。”
所幸奉剑长老一人身处高位,旁边无人看见这位一向以温文尔雅出名的剑修长老居然仪态不端地两手揣着袖子,还会骂人。摇摇头,正欲收回眼神,却出乎意料地被突然抬起头的何似抓了个正着。愣了一下,只见何似只是微微地向他点头示礼,便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错开了目光。奉剑长老又是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留意着场上比试。此时,那位手握法剑的弟子已经又与对手过了几招,脸上已经呈现出疲惫之态,显而易见对于剑刃的运用还很勉强。不过,他的对手也很不错,见对方气势大盛也不胆怯,硬是凭着灵力接下好几招剑招,但也仅到如此了。很快,试金台上就分出了胜负,二人势均力敌,均是拼尽了自己所学,败者没有什么遗憾,只是胜者可能就要头疼后面的比试了。考核仍在继续,趁着奉剑长老抽选下一组比试弟子时,王醴风来到何似旁边,低声道:“你方才在看什么?”
“……没什么。”
“你冲奉剑长老点头了对吧。”
这是一句毫无疑问的肯定句。“……”何似心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何似脑子里的飘飘回答道:“是的,他就是在明知故问。”
……其实,你也不用回答的。不明情况的王醴风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却带着些义愤填膺:“老实交代,你怎么认识的奉剑长老?”
飘飘却脑回路清奇地问了一句:“奉剑长老是谁?”
同时面临两个人的问询,何似无语,选择沉默。可这沉默在王醴风看来却是另一种意味,不可置信地道:“你不会也像除夕宴上的一些师兄一样,暗地里在巴结长老吧?我知道,你因为……一些原因受了委屈,可是尽管如此,我们也要堂堂正正地进入内门啊,怎么能做这样卑鄙无耻的事!”
飘飘也好奇地问道:“嗯?居然还有我不知道的事?老实交代,你做了什么卑鄙无耻的事?”
听着飘飘的语气,貌似还很兴奋。何似被两人问得头疼,赶在王醴风还欲问些细节之前,忙截住了话头:“我什么都没做。”
被打断的王醴风也忘了这人又打断他说话,一脸狐疑地盯着何似:“真的?”
何似无奈点头,严肃正经地道:“真的。”
王醴风也不信何似这种脾气的人会做那种事,但还是一脸警告地道:“不要被我发现你在背后偷偷搞事情。”
好不容易打消王醴风的怀疑,何似也不管飘飘一直对他问东问西,专心观看起比试。后续几场再也没有人被逼到拿出法器的情况,你来我往,开始得快,结束得快,但无一例外获胜的都是两人中资历较深的师兄或师姐,看来光是修炼时间的长短就已经能打开很大的差距了。奉剑长老又控制着无相阵进行新一轮比试的抽签,围绕在无相阵周围的名字已经越来越少,旋转起来时也不再似一开始时眼花缭乱。众人清楚地看到无相阵外,两个名字渐渐消失,然后在正中央的空白处重新浮现——“刘仁、王醴风”。一看到自己的名字终于出现,王醴风眼睛一亮,谢过对他加油的赵照和罗朴,要走时转身对着何似道:“喂,你不对我说些什么?”
突然被点到的何似:?感受到旁边赵照和罗朴的眼光,何似迟疑道:“……尽力就好。”
王醴风似是很不满意何似的敷衍,瘪嘴道:“嘁,你等会儿看好了,好好看看本少爷现在的实力!”
说罢,便飞身上了试金台。何似挑眉,旁边罗朴却突然抓住了什么华点:“他说什么?少爷?”
飘飘也乐道:“这个王醴风,好像还挺好玩的欸。何似何似,你说有一天我能不能也跟他认识认识啊。”
“……”何似看着王醴风动作潇洒地跃上试金台,不言。另一边,王醴风上了台才发现他的对手正是方才跟在那位雷师兄身边的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刘仁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对手是谁,一脸不屑地笑道:“哟,是你啊。待会儿可别逞强,要认输就趁早,万一被我一不小心打得太难看岂不丢面子。”
然后又转头对着台下的雷师兄道:“老雷,看我帮你收拾这小子。”
雷师兄笑容阴险地应和道:“下手别太重啊,不然别人说我们以大欺小。”
“放心。”
王醴风目睹二人旁若无人地商量,拳头渐渐握紧,眼神微微眯起,眼神锋利地看着刘仁,如一只初生牛犊,不管对面是虎是狮,毫不畏惧。奉剑长老看着场上二人剑拔弩张,也知晓两人的过节,心下微微一笑:有好戏看咯,但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地宣布:“比试开始!”
只见话音一落,刘仁便动身,抬手,成掌,运起灵光,一气呵成,眨眼间直冲王醴风面门轰去。王醴风虽是迟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在灵光到来的一瞬间蹬地跃起,同时手夹符咒,口中念诀,唤出红球,用力一抛,从上而下猛地朝刘仁砸去。刘仁感受到背后的热意,一脚点地借力,以与台面成一个极小夹角的姿势调转身形,抬手破掉火球后,另一脚后退蹬地,稳住身形。而王醴风扔出火球后,顺势在空中转了几圈,便稳稳落于试金台的另一端。与一开始相比,两人倒是调换了位置。台上只是一次短短的交手,看台上却是几阵惊呼此起彼伏,虽然大多数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新弟子在叫,混迹其中的老弟子们则是一脸“本该如此”的麻木。“哇,方才那位刘师兄的动作可真快,我压根都没反应过来。”
“知道王醴风是我们这些新弟子里的佼佼者,但没想到实力这么强!”
“也就这样吧,淡定,淡定。”
台下赵照、罗朴两人见刘仁猝然出击,纷纷为王醴风捏了一把汗,见他顺利躲过,均是重重松了好大一口气。反倒是何似表情仍无变换,似是笃定王醴风能躲过一般。王醴风落地后,暗自心惊:好险,差点就被打中了。刘仁也有些惊奇,没想到王醴风竟能动作迅速地躲过的同时,还可以反击。道:“哟,还有点能耐,就不知道你还能撑多久了。”
话音未落,丝毫不给王醴风喘息的机会,又是一击击出。然而定睛一看却只是几张符纸飞出,王醴风不敢大意,侧身闪过时明明可以反击,却一直留意着擦身而过的几张符纸。果然,就在符纸与王醴风身形错过的一刹那,一张符纸“砰”地爆炸开来,幸而王醴风早有准备,一跃便到了数丈开外躲过了爆炸,然而从炸开的烟雾纸屑里又“刷刷刷”地飞出几张符纸,正式方才没有炸开的符纸转了个向继续追着王醴风。这些符纸被刘仁操纵着,一连好几次和王醴风险险错过,试金台上接连炸开好几朵烟雾。看得一些外门弟子们直觉心惊胆战:“这……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但也有一些弟子,闻言瞥了说话的人一眼,不以为意地道:“这就过分了?你怕不是陶瓷做的心吧?你这都受不了,那就不用想着再参加第二轮的比试了。”
“啊?第二轮的比试那么难吗?”
“呵,你也不想想,那可是跟内门的弟子真刀真剑地打,丝毫不掺一点水分,简直就是给想入内门的外门弟子下马威。”
有弟子不理解,道:“可是,进入内门之前,他们也是外门的弟子啊?”
“所以呢?进了内门,就是跟外门不同啊。”
那弟子似乎还想再争辩一二,但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毕竟修仙一途最终还是要靠实力说话,能进入内门至少也是说明实力是够的,于是只能懊恼地闭了嘴,继续看台上的比试。试金台上,王醴风接二连三、有惊无险地避过好几次爆炸,被那符纸追得左蹿右跳,好不狼狈。那符纸炸了,很快又会补上新的,一直保持着稳定的数量,不多也不少;而且也随着王醴风的提速而追击得更为猛烈。渐渐地,王醴风越来越感觉到不对劲,抬头一看原地掐诀的刘仁正挑衅地看着他,心里被符纸追击憋出的火气一下子喷了出来,果然是在戏耍他!王醴风轻“啧”一声,脑子里飞速旋转寻找解决之法,躲避符纸的速度越来越快,看起来就像是一副招架不住四处逃窜的模样。刘仁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得意,对着东躲西藏的王醴风叫道:“我还当你有多大本事,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正在此时,王醴风抓住刘仁稍微放松的时机,脚下方向一转,竟是再次加速,直接朝着刘仁所在的地方冲去,就连紧追不放的符纸都被甩得稍稍拉开一段距离。刘仁结着法印来不及动作,一时疏忽,竟被王醴风贴近身来,那张张符纸紧随其后。王醴风在靠近的一瞬间,手捏一张符咒,轻念口诀,便眼疾手快地将符咒贴在刘仁正欲解开法印的双手上。刘仁没有听清王醴风念的是什么咒语,但眼睁睁看着王醴风将那符咒贴上自己尚未完全松开法印的双手后,自己的身体就再也不能动——定身咒!刘仁抬眼,只见王醴风灵巧地往旁边一闪,露出后面来势汹汹的几张符咒,当即瞪大了眼。而王醴风贴上符咒后,身形敏捷地便闪到了刘仁身后,竟是直接把刘仁当作了抵挡符纸爆炸的护盾!那符纸追着王醴风来到刘仁面前,便一张接着一张炸开,“砰砰砰”,一声响过一声。络绎不绝的爆炸声间隙中,众人看见炸开的烟雾里闪过蓝色的灵光,纷纷翘首观望台上的情况。等到烟雾终于散开,众人终于看见,刘仁保持着一个施术的姿势僵立着,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污痕斑斑,脸如煤炭,口吐黑烟,原本束得还算体面的发冠也被炸开了花。面前竖立着一面可以罩住人全身大小的蓝色光盾,其上还有淡淡水纹悠悠波动。反观王醴风,除了身上沾染些许烟尘,还是个体面人。王醴风伸手拍了拍身上的衣物,挥手撤掉了挡在刘仁面前的屏障,从他的身后转出,道:“这位师兄,被自己的法术给打伤的滋味如何啊?”
刘仁面目狰狞,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哦,不好意思,我给忘了,师兄你现在说不了话。师兄啊,以后还是管好你的嘴,不然小心被我找到机会又将你定住。”
“所以这场比试,师兄要认输嘛?”
刘仁怒目而视,但又一动不能动,心里憋屈得无能狂怒。但王醴风却完全无视刘仁的表情,故自说道:“你认输,就眨眨眼;要是不想认输,那就一直这么僵持着吧。”
定身符虽然过一段时间,效果会自动消失,但这一段时间都够两人再比试好几轮了。一直这样下去,也不过是浪费时间,于是刘仁只能不甘心地眨了眨眼睛。王醴风满意地点点头,伸手取下贴在刘仁手上的符咒,一脸客气地行礼道:“承蒙师兄指点。”
所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刘仁虽是气极,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还有奉剑长老在场,除了蹦出一个“你”字,倒是也说不出其他什么难听的话了,兴冲冲地就下了试金台。等到奉剑长老朗声宣布比试结果后,王醴风才神采奕奕地飞下试金台,一如上场时潇洒恣意。看台上仍在对方才瞬息变幻的战况津津乐道:“没想到,王醴风一个新弟子真能打败刘仁啊。”
“嘁,刘仁真是个废物,居然被第一次参加鉴玉会的人打败。”
“方才,王醴风最后用的是水系术法吧,上次看到还是何似跟他斗法时用的。这俩人都这么喜欢开小灶吗?”
场上的比试又换了人重新开始,王醴风回到寝舍几人所在地,便被赵照、罗朴和方才王醴风比试快要结束时才回来的吴咏、唐宋元团团围住。王醴风还来不及得瑟,便先惊道:“嗯?你俩什么时候回来的?”
吴咏笑着拍了拍王醴风的肩,便算是打了招呼,回答道:“就方才,没多一会儿,正好看到你反制对方的精彩瞬间。”
“嘿嘿,怎么样,我后面表现得,帅吧?”
吴咏笑道:“帅,你就臭美吧你。”
“欸,你们那边怎么样,我还想着你要再不回来,万一下一个抽着你怎么办?”
吴咏看了看身旁低头不语的唐宋元,叹道:“一言难尽,晚上回去我们再细说。而且我有自知之明,就算参加了比试我也没那个本事能赢。”
“欸,别说丧气话嘛,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呢。”
然后,王醴风又转身拍了拍赵照的肩,开解道:“你也是,不就输给了人家一次,别人比你多修炼多久,打不过也很正常。我今天也只是取巧罢了,但也还算是帮我们出了一口气,就别丧着了。”
赵照闻言,表情虽无太大变化,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见此,王醴风才真正地笑了出来,稍稍抬高音量,朗声道:“喂,你看了我方才的比试没,怎么样,下次有机会我俩再比比?”
何似一脸冷淡地施舍了王醴风一眼,眼神仿佛赤裸裸地嫌弃着他。然后,王醴风又想揍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