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通报的声音让几人高兴得差点没欢呼出声,夙任赶快回道:“快请。”
楼穆海掀开帷帐,看所有人都到了,笑道:“大家都到齐了,老臣没有来迟吧?”
“没有没有,时间刚刚好!刚刚好!”
夙任和韩束同时起身相应,一脸欢悦地笑道,“楼老将军您坐您坐!”
楼穆海一头雾水,夙统领和韩前锋为何忽然对他如此热情?终于他也感觉出帐内的气氛不太对。夙凌沉声问道:“夙老将军,东西准备得如何?”
夙凌的问话,让楼穆海没再去研究帐内异样的气氛,他爽快地笑道:“佩城内外方圆三百里的火油、硫黄都调运过来了,烧那么一小片山林,绝对没有问题。”
指着桌上的水系图,夙凌干脆利落地再次说了一遍作战的计划,“既然东西已经备齐,按照昨晚的安排,余副将带领五千精兵,从这条支路进入,先行开路,成一字阵形前进,同时点火烧山;我会率领一万五千将士押后,以渔网阵将贼窝围住,随火势收网。夙任、韩束你们带领五千将士堵住四条支路,无论如何不能让乱贼把黄金运走。一旦找到黄金,立刻从东南两个方向运出来。”
说到正事,三人同时收起了戏谑的笑,认真地听着夙凌的安排。“楼老将军,麻烦您在林外接应!”
楼穆海点头回道:“没问题!交给我。”
顾云始终坐着,未曾说一句话,夙凌也没对她做出安排,夙任低声问道:“青末,你随哪一路进攻?”
想也没想,顾云回道:“我跟你一组。”
夙任小心地看了夙凌一眼,他似乎毫不在意青末的去向,对着余石军交代道:“整军列队,未时出发。”
“是。”
唉,他们的关系本来就不太好,现在更是不用说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当事人,估计只有慕易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是慕易在哪儿呢?顾云冰冷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极淡的笑容。朗日当空,高大的树木撑起了一把把绿荫大伞,周围弥漫着淡淡的草木芬芳,耳边不时传来虫鸣鸟叫。夏日的正午,站在这样的绿荫下,应该还是蛮惬意的吧,当然,如果头顶上的大树没有时不时地掉几条毛毛虫,空气不是那么湿热,脚不是淹没在肮脏的泥潭里,慕易也会觉得惬意!青末,那个小肚鸡肠、心狠手辣、善恶不分的女人!一摊不时隐隐晃动的稀泥里,一道殷红的身影僵直地立在那里,浓稠的泥浆淹没到他膝盖处,但他下沉的速度很慢很慢,已经一个时辰了,也才下沉了一寸而已。这里毕竟不是沼泽,泥潭是不可能淹没他的,但是会死死地将他困在这里,纵使他武功再高,可身边连个可以借力的树藤枯枝都没有,那他想要出去,便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趴下身体,这样手就能够到旁边的石块,但是这也意味着他将要全身浸在这肮脏的、恶臭连连的泥泞中!光是想象那黏稠的稀泥巴在他身体上的感觉,他就已经恶心得作呕!殷红的衣衫与又黑又黄的稀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刻的慕易悔得肠子都青了,昨晚他根本就不应该去招惹那个小气又阴险的女人!夙凌吃她豆腐,关他什么事?她撒气撒到他身上来了,真是殃及池鱼。话说,昨夜是这样的——夙凌恼羞成怒地离开之后,慕易久久地凝视着顾云帐篷的方向,一会儿,顾云居然也从帐篷里面出来了,脸上也是同样的潮红不退,只是眼中分明燃着怒火,不知她的脸红是气红的还是羞红的。这一刻,慕易做了一个后来看起来无不愚蠢和悲剧的决定,他跟了上去。手撑着腰,顾云微仰着头瞪着天上无辜的皎月,借由夜间徐徐的微风来平息她心中无处发泄的怒火,此时,不识相的低笑在身后响起,“今晚的月色不错,青姑娘也出来赏月啊?”
顾云没有回头,拳头紧了紧,冷声回道:“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废话,你最好离我远点。”
明明看到她身边怒火缭绕,慕易仍是不怕死地笑道:“是吗?这么巧啊?刚才凌也是这么说的,你们果然很默契。”
话音未落,随着一记眼刀而来的是一块如核桃大小,锋利无比的石子,慕易眼眉一挑,敏捷地侧身闪过,石头飞快地击中他身后的一棵大树,在树干上留下深深的一个坑!慕易好笑,夙凌到底对这位暴戾的青小姐做了什么,让人家火成这样?眼神儿不自觉地飘向顾云的右胸,想到夙凌脸上诡异的红潮,他肯定,这两人一定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慕易暗自揣测着,顾云忽然低呵一声:“是你!”
“什么?”
慕易莫名其妙。一步步逼近慕易,冷眸紧盯着慕易那张妖孽一般的脸,顾云一字一句地说道:“是你和夙凌说我胸口有字。”
慕易微愣,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地笑道:“何以见得?”
“你消失了几天是为了去调查我的身世,而你一回来就教唆夙凌找我晦气,顺便看热闹。”
两人已经站得很近了,顾云的语气越发的轻柔,若不是那双精光四射的眼,慕易差点要以为她是在勾引他!做好了顾云随时要动手的打算,慕易仍是笑得很欠揍地回道:“几乎猜得分毫不差,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很好奇,夙凌那个比石头还硬的男人是不可能告诉她的,而他自己除了夙凌,没把这个消息告诉任何人。她是怎么猜到是他说的,还分毫不差地猜出他教唆夙凌?他不知道自己的脸上已经写得清清楚楚了吗?眼光哪里都不看,直直地落在她右胸上,他以前可没有这么色,忽然消失了几天,他一回来夙凌就找她麻烦,不是他还会有谁!他当别人都是白痴吗?!慕易猜想顾云可能不会回答他,只会狠狠地与他打一场泄愤,奇怪的是,她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之后转身就走,闷头钻进帐篷里去了,害他没能活动活动筋骨,还有些失落。第二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慕易躺在帐中休息,一道极轻极轻的脚步声由帐前跑过,普通士兵在军营中,不可能走得这么小心,会是谁呢?慕易倏地睁开眼,轻轻撩开帐帘,只见顾云瘦小的身影正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营地后面的雨林之中。她要去哪里?想干什么?她身上的谜团实在太多,连他都查不出她那一身的本事由何而来,慕易对她还是充满好奇的。只迟疑了一会儿,他做了第二个愚蠢而悲剧的决定,再次追了上去。顾云的速度很快,她在林间穿行着,而她选的路径,皆是灌木杂草繁多的地方,她右边的路显然好走得多,身性喜洁的慕易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右边。“噗——”一段林间追逐之后,只听见一声闷响,顾云立刻停下了脚步。嘴上带着无比轻柔的笑容,顾云缓缓转身,她的猎物果然乖乖地落在了她准备了一宿的稀泥大坑里。脚步轻巧地往回走,面对着恨不得将她拆骨剥皮的肃杀瞪视,顾云心情出奇的好,啧啧笑道:“好巧啊,一大早的,你也晨练啊?!只是——你这是在练什么奇门武功?”
斜睨着慕易深深埋入浓稠烂泥里的双脚,顾云此时的表情足可以气死人不偿命。双脚埋在不时发出恶臭的黑黄色烂泥里,慕易浑身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紧握的拳头上青筋直往外暴起,额头上一颗颗的冷汗直往外冒。顾云很满意他生不如死的表情,更是落井下石地笑道:“这里还真热呢,我看我还是回去洗个舒服、干净的凉水澡好了,不打扰了,你慢慢练。”
舒服、干净两个词她说得格外愉悦,慕易的脸色也如她所愿地由白转红,红转黑。顾云转身就要走,一直僵直的男人终于大声吼道:“站住!”
顾云这次倒是很听话地转过身,友好地笑道:“还有什么事吗?”
“拉——我——出——去!”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显示着慕易已经想要杀人了。顾云轻轻挑眉,双手环在胸前,清亮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几分冷冽,几分张狂,就是没有一丝怜悯,“我脸上写着‘以德报怨’几个字吗?我这个人呢,只信奉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看热闹可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慢慢享受泥潭浴吧,这个对皮肤好。”
“青末!”
顾云潇洒地走了,留下身后狂吼得草木乱晃、鸟兽齐散的男子。大军兵分两路,顾云跟着夙任和韩束沿着南面的溪流往黄金匿藏的方向走。想到慕易那一头冷汗,满脸嫌弃和惊恐的样子,顾云的心情就大好。她是不会和他动武的,慕易的武功应该和夙凌不相上下,她还没有蠢到和他硬拼,蛇打七寸,她要让今天成为他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