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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李铭心终于掏出手机。
手机是iphone6s翻新机,打工时摔过好几次,修了两次屏幕,现在屏幕的光还挺不均衡的。 她不依赖手机,没有目的的时候,不爱刷网页也不爱回消息。熟悉的人都知道找她要打电话,发微信回不回看缘分。 最近是李铭心使用手机最高频的一阵子。也就是最近,她才后知后觉,发现iphone6s很难用。 手机不停提示她内存不够。她将相册删光,消息删光,不用的app删光,依然不够她日常使用。 她无奈,只能爬下床,使用电脑搜索国际象棋规则。 黑暗中,她借屏幕光将棋子记在稿纸上,还找到两个国际象棋视频,倍速过了一遍。 大四的课很少,除了找到实习单位的,剩下的都在准备考试。考研考公考编考语言,每个人都在为未来做充分准备。 室友6点就起来了,趴到李铭心床边叫醒她,问要不要帮她占位? 十月份,图书馆开始拥挤。S大主校区图书馆外7点就排起长龙。 李铭心揉揉眼睛,迷迷糊糊:“......中午有课。”“那你记得带伞,今天有雨。”
李铭心陷在半梦,把稿纸上的棋子默背了一遍。起床时是九点,明明是假期,但大四女生的宿舍空旷如上课。 楼底有几个女生经过,嘴里喊着今天要下雨了。 她望着阴云滚滚的天空,边吃包子边看考研视频。出发前,她背上了两本背诵宝典和配套练习。 别人的世界是——出发,阴天,到达地点,天上下雨,然后赶巧地舒了口气。 李铭心的世界是——看好天气,做好准备,迈出第一步,雨滴就浇了下来,随她越走越快,雨越下越大,到公交站台,牛仔裤湿了一截。 她很适应这种狼狈。坐上公交,慢条斯理地卷起裤脚,整理额前湿发,再打开背诵宝典,念念有词地背起书来。 这是一场大雨。 雨水浇花车窗玻璃,一路没停。 公交站台距离白公馆一公里不到。这段路正常走没问题,大风大雨里走就很凄凉。 东南风裹挟雨水,把伞吹得东倒西歪,把人下半身整个儿浇湿。特别狼狈。 她走到半道就放弃了打伞,将书缩在伞下护住,人大方方敞在天幕底下,往目的地走。 池念开门吓了一跳:“这么大的雨吗?”
她抱歉,今天大雨,想打电话说不用上课的,谁知看了会韩综就忘了。 李铭心湿成一只海妖,长发不断滴水,海草般S型蜿蜒在颊颈。 雨水打得她皮肤冰凉透白,白衫贴着曲线,透出内衣和皮肤的完貌。 阿姨给她裹上又厚又软的浴巾,急匆匆领着她去洗热水澡,叮嘱她多冲一会热,寒气伤身。 脱衣前,她问:“等会换什么衣服?”
她的衣服都湿透了。
念念小心翼翼,可以穿她的吗? “可以……吗?”念念的尺寸是她的两倍。
“唔……”池念思考。 李铭心想了想:“昨天那个庄姐姐有衣服吗?”“阿娴姐姐已经走了。而且,她也没衣服在这儿啊。”
池念哎呀了一声,“早上走的时候,裙子是阿姨现烘干的,她在外面套了件我哥的衬衫。要不穿我哥的衬衫吧。”
李铭心垂眸,继续擦拭头发:“这样好吗?”
“唔,我哥应该无所谓。上次李老师和昕心姐姐在这里过夜,也穿的他的衬衫。”
池念往走廊右侧的第一主卧走。 到了近前,放轻了脚步,对池念说:“他应该还在睡。我们轻点。”
池念刚握上门把,李铭心拦住了:“那太打扰了,我先试试你的衣服吧。也就一会儿,不是吗?”
有烘干机,衣服干得很快吧。 池念眼睛一亮,什么也没说,只是回房时,一路都在蹦。 “啊!我有很多漂亮的裙子都没穿过!肯定能找一件老师喜欢的。”
她总想等自己瘦了穿,等啊等啊,只等到了长高。那些衣服再也塞不进去了。 池念的衣服确实很多,比李铭心十辈子穿过的都多。她有一个专门的衣帽间,里面摆满了不适合她的衣帽。 池念一心要让老师穿亮色的裙子,捞出一把衣架,往穿衣凳上一摊,又是艳黄又是青绿又是花粉,晃得李铭心眼花。 最后,她套了件英瑞的校服。 白衬衫下摆偏长,塞进粉黑格子的百褶裙内刚刚好。 池念遗憾装扮芭比娃娃的工作没有尽兴:“校服就可以吗?”
“我从来没穿过这样的校服。以前总羡慕来着。”
县城多朴素,校服宽大不分男女。
到了大城市,李铭心才知道原来真的有学校穿这样的衣服。过去还以为,这是只有电视剧里才有的道具。 池念更热情了,非要陪李铭心进浴室:“我帮老师搓背好吗?老师会调水温吗?我指给你看,哪个是洗发水哪个是沐浴露,很容易搞错的!”李铭心在华丽宽敞的浴室里洗了20分钟之久,中间有跟池念说几句话,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放空地享受水压稳定、洗之不尽的热水。 她生命里稀缺的一切资源,在这里都如此寻常,唾手可得。她很少洗这么久的澡,皮肤都泡皱了。洗完澡,她闷得慌,边走边将湿发潦草扎成一个髻,迫切想去落地窗边透口气。 拐至主厅,池牧之在。 他正陷在阴雨天的沙发里,低头看着什么东西。 那里没开灯,他的背影和落地窗户一暗一明,像幅黑白映画。 李铭心失神了一秒,很快发现长方茶几上晾着她的考研书……以及草稿。 她快步走到他身旁,声音抬高了一度:“池先生……” 书被雨打湿了,阿姨好心帮她摊开吹干,谁知道…… 他抬起头,眉头有些皱,似乎不舒服,但仍很礼貌,牵起唇角指了指手上的稿纸:“老师在学象棋吗?”
“生日同学送了一副给我,我不会,又怕浪费。想试着看教程学一下。”
他饶有兴致:“学多久了?够切磋一局吗?”
李铭心想也没想:“不够。”
他笑了。 池牧之眉骨高,此刻坐在暗处,窗外的光线照不见他的目光,看得不甚明了。 李铭心硬着头皮同他对视,发现他的无波无澜既像没有情绪又像洞悉世事。 她试着偏了偏头,也没找到合适的光线,索性避开,查看书籍的受损程度。 还好,没怎么湿,幸好一路上护着。 “要考研吗?”
“嗯。”
“跨专业吗?”
“嗯。”
“跨专业考法学?”
“嗯。”
“那不容易吧。”
“嗯。”
他沉吟片刻:“几月考?”
李铭心目光划过他骨感白皙的脚面。他没穿袜子没穿鞋,能清楚看到,脚背有一条狰狞的手术疤痕。这道疤落在深色皮肤会很性感,很野性,但他皮肤太白了,看得人能切身感受到一种疼。 她避开眼神,闪过一丝不自在:“12月。”
“会影响家教的课吗?”
李铭心猛地抬起头,和他目光撞了个正着。这次看清了,他真的在担心念念的课。 “不会的。”
李铭心说,“我们大四没什么课了,平时复习足够用。念念一周三节家教课,量不算大,不影响什么。”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池牧之噙着淡淡的笑意,语气安抚:“李老师别误会,我没那个意思。”
李铭心认真道:“我会做好的。”
他点点头。 ****** 阿姨帮她的帆布包也一道拿去烘干。取东西时,发现她手机湿漉漉的,提醒道:“李老师,这个手机估计泡水了,赶紧看看好不好用。”
李铭心接过,一按home键,很好,死得刚好,寿终正寝。 她不意外:“可能坏了。”
池念着急:“真的吗?坏了吗?”
她赶紧接过那部破旧的手机,使劲摁键。一点反应也没有。 说实话,她好久没看到带home键的苹果手机了。她以为,这手机都不流通了呢。就这么个手机不亮了,她都不会往没电上联想。 看清手机屏幕上的裂痕,池念心头酸了一下:“没事,我有备用手机。”
说罢,要跑去房间找新手机。 李铭心忙道:“不用了!”
她知道自己付不起最新款手机的费用。她的打算是月中领到工资,再去买个便宜的翻新机。最近翻新机价格还不错。 池牧之喊住池念,让她别拿了。 李铭心刚松了口气,以为这茬过了,就见他自然地抬脚往房间走:“我那儿好几部新手机,正好用不到!”
李铭心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原地愣了一会。 等池念咋呼地喊她去挑手机,她才明白人家真的要送她手机。 她僵硬地站在琳琅的闲置间,听池牧之嘀咕,iphoneX是不是老款了?问她要11还是12? 池念替她回答,当然要12啊。 他腿似乎不舒服,撑着矮凳坐下,在一堆没拆封的手机里挑内存和颜色,问她喜欢白色还是黑色:“可惜没有你们女孩子喜欢的彩色。”
李铭心望着各式礼盒:“这么多手机?”
池牧之似有疲惫,手腕蹭了蹭鼻骨,无奈道:“每次出新手机,都有人送。”
他将挑好的款递给她,见她没接,又说,“你这要是不要,那就只能放着报废了。”
李铭心想问,为什么不卖掉?但她没有问。她和这些人并不处于同一个思考问题的维度。 他穿的家居灰T,松松垮垮,伸手时左臂内侧露出一处纹身,是串数字。看起来像一个年份。 她脑子很乱,但接东西的动作看起来像一个收惯了礼的老手:“那,谢谢池先生。”
又转头看向池念,“谢谢念念。”
***** 池家吃饭吃得很晚。 两点开始用午餐。 池牧之餐后拿出一个白色药瓶,倒了三粒,又在池念的勒令下改成了一粒。 李铭心沉默喝汤,目睹这一切的发生。 阿姨说:“也就念念才能管住池先生。”
之前他一把药一把药吞的时候,她时常担心他会死。每天早上来上班,都怕面对主人的尸体。好在念念来了,一切都在好起来。
池牧之无奈又温柔地朝池念示弱,嘴唇微张,将白色药片丢进口中,拇指中指捏起瓷盅,仰头时眉眼深邃又轻佻,随动作幅动,似有似无地路过了李铭心。 李铭心看着他眼神涣散地滚动喉结,失控地也咽了下口水。 几乎是立刻,她的眼神发生了一次闪躲。 再对视,他眼底浮笑,神色清醒,仍是君子端方的皮囊,却像把一切都捏在了股掌之间。 李铭心生出一种错觉。 她的观察被观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