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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外贸公司因故大量倒闭,教培行业遇上双减政策,翻译技术撞上人工智能,体制内岗位卷生卷死。很多英专生都在拼命改命,选择考研的不在少数。
英专生和别的考研学生最大的区别在于——别的专业学生考研花最多精力的英语,是英专生的先天优势科目。 不过,跨专业的同学一点也不轻松。跨法学,更不容易。 大量晦涩拗口的概念来回折腾,李铭心不上课的时候,睁眼背,闭眼背。偶尔不背书的时候,她都在算账。 四位数的加减法她做了一遍又一遍,每天放空做,犯困做。 她做的是同一道算术题,且这道题里没有出现新的变量。 她不喝咖啡不喝茶,提神全靠算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和未来的计划支出,是以,每次做完这题李铭心都会很清醒。 决定考研后的第三个月,李铭心终于和裘红通了一次电话。 裘红输出了很多段带情绪的脏话,终于发泄完,那边一声没响。她喂了两声,过了会,李铭心冷淡地接起,声音由远及近:“说完了吗?”合着遛她呢!裘红火蹭得上来,又开启了第二波输出。 李铭心将手机丢在膝上,额头再次挨上302公交车的窗户,一颠一颠地往白公馆去。 这路上的夕阳特别美,照得人仿佛在梦里。 但配上裘红噩梦的声音,李铭心这个梦质量不怎么样。 她断断续续听着这些早就免疫了的内容,情绪没有多少波澜。 在说到房子贷款时,李铭心捞起手机,对那头一字一顿道:“我问过律师了,如果我不还贷款,那么房子就会被法拍。如果房子法拍,那你也住不了了。”
她没有说法拍影响征信。而一旦影响了征信,接下来她很长一段的人生也会被影响。影响考公考编,影响大公司背调。 裘红根本不在乎她的人生。她只想她毕业回老家干活,给她养老。如果能因为征信拿捏住她,也许,裘红会乐见其成。 好在,裘红没那聪明脑子和法律常识,听说会没地方住,当即暴起,骂得更狠了:“你个biao子白眼狼,白养你这么大了!供你吃供你住,你就这么对你老娘?养你还不如养条狗呢,狗养大了还能对我摇尾巴,养你有什么用?”
“啊!养你有什么用!”
“啊!养你有什么用!”
李铭心麻木的表情下闪过一丝不耐烦,压低声音对那头说:“养我是你该做的。”
她知道这是段没有结果的对话,不再恋战,说完这句就挂断了。 ***** 这样一通电话,换谁都会心气不顺。 李铭心愣了很久的神。 缓过来时,人已经下了公交、麻木步行、礼貌按铃,然后安然地坐在了池念的书桌前。 而东南角那张空闲许久的扇形办公桌前,赫然坐着许久未见的池牧之。 他什么时候在那儿办公的?一开始就在吗?还是刚来的? “Miss Li不舒服吗?”
池念指尖点了下她的额头,不可思议,“你出汗了?很热吗?”
今天最低温度15度,最高温度22度。怎么也不像会热出汗的天气啊。
她贴心拿起本子,替她扇风。 额前碎发被扇得来回飘,飘得晃眼。李铭心将落发别至耳后:“没有啊,怎么了?”“你今天说话比平时慢很多。”
池念恨恨瞥了池牧之一眼。那厮脸被电脑挡住了,她猜估计在笑。
她这两日天天夸Miss Li,说她比小托福班的特级老师教得要好。池牧之嫌她夸张,搞个人崇拜,气得池念非要拉他一起听课,证明一次。 可惜今天Miss Li不在状态,发挥失常。不然一定惊艳死他的! 李铭心人晕乎乎的,心里不由后悔上课之前跟裘红打电话了。她这个妈总是有能力搅乱她努力维持的状态。 她起身说:“我去倒杯水。”“叫阿姨倒就好了!”
池念手刚拉住她,下一秒,发出一声惊叫,“Miss Li!”
酒红绒布的凳子上印着片更深的酒红色。 池念没来过姨妈,不过上过生理课。她又新奇又咋呼,哎呀了两声,跑去房间给她拿东西:“啊!这个!我有!”
那一分钟,李铭心僵在凳子上,很想死。 至于池牧之办公桌那个方向,她是一眼没再看过。 ***** 池念的学校到底是国际中学,生理课的粉色礼袋里装的是卫生棉条。李铭心捏着那根长条棒,哭笑不得。 池念:“Miss Li会用吗?这里有卡通教学图。”
李铭心接过,有些心虚:“那……我试试。”
那边融进背景的池牧之终于说话了,从屏幕后侧头:“要不要问问阿姨?”
阿姨五十四岁,去年绝经了。 不过她很麻溜,十分钟就买了一包卫生巾上来:“啊哟,我说你今天怎么脸色不好,肚子难不难受啊?”
她贴心地给李铭心泡了个热水袋捂肚子。 “有点痛。”
李铭心隔着衣服将热水袋贴在肚皮上,不由神奇道,“家里居然有这个东西。”
鱼型的橡胶热水袋在她家乡是老人才会用的东西。好多年没见过了。 “池先生雨天脚会酸痛,有时候我就给他冲两个热水袋。”
阿姨拿出白色药瓶递给她,“这个是池先生吃的止痛药,说是什么进口的。你吃吃看。”
当意识到姨妈来的时候,李铭心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肚子一阵阵抽痛。想到自己这姨妈虽然极少光顾,但每次做客就跟她那个妈似的,非要她半条命,李铭心还是认命地把药吞了。 药效起得比她过去吃的任何一种止痛药都要快。 李铭心盘腿坐在落地窗前,感受到一条作祟的蛇游离她的身体,随后,一团绵软的云朵将她升腾,身体无比轻松。 池牧之过来时,她身上刚起了一层舒适的薄汗。 他没提月经的事,而是递了杯热水:“又在笑什么?”
李铭心摸了摸唇角,发现那处真的高高翘起,正露着迷之微笑。 她抿了口水,咽下这个奇怪的表情,长舒一口气,展颜道:“笑今天天气不错!”
她一直是个不太笑的人,从小就这样,但池牧之总能捕捉到她的笑。 窗子朝向一片互相挨着的小足球场和小篮球场,再往外是太白大道东。 宽阔的路上没有行人,只有稀疏的车流。 从拥堵吵嚷的市中心过来,看着这样的景色,人很容易感到荒芜。 他斜倚一字沙发,漫不经心地回应:“那确实值得一笑。”
“池先生喜欢晴天还是雨天?”
“晴天。”
“我也是。”
她低下头,掩饰住一丝苦涩,“不过,我是个经常会淋雨的人。”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别人的人生再不顺也有阳光灿烂的时候,我不太一样,我总遇到雨。”
她低声重复了一遍,“我的人生一直在下雨。”
是吃了真心剂吗?她怎么说了这么多话。 李铭心真的要怀疑那是du品了。 “一直淋雨的人适应雨,会对雨防备,这也不错。”
他说话的时候,李铭心的背脊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 她琢磨逻辑:“真的吗?”
“我是这么认为的。”
他喝了口水,沉吟半晌,吞咽了两次才开口,“人生没雨的人,突然遇到雨,可能会措手不及。”
她没理解,回头看向他:“怎么措手不及?”
“不适应摩擦力而滑倒?不适应低能见度而车祸?算吗?”
“唔,可能。”
她确实适应力很强,放哪里都能活,或者说怎么也死不掉。 李铭心问:“池先生是那种人生一直都很晴朗的人吗?”
他倒也没谦虚:“是的。”
在李铭心败兴看向窗外之前,他又说:“不过......也有过一场大雨。”
他捕捉到李铭心的诧异和好奇,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在她开口之前,掐准时机抬腕看了眼表:“今天是个好天。我正好出去,顺路送你。”
“不用了吧。”
20点结束,城市还醒着,公交还是挺安全的。
他语气没留商量:“走吧。”依旧很效率。李铭心撑起身体,刚从靠枕上站起来,他已经穿好鞋在挑车钥匙了。 电梯上,他问现在有不舒服吗? 李铭心摇头,夸他那药效果很好。 他低下头:“阿姨说给你吃了那个药,我还担心......” 她好奇抬眼:“担心什么?”
“担心药效太强,”他掩唇轻咳了一声,眼里闪过丝促狭,“你会嗨了。”
这比一般女孩子吃的止痛药要猛一些。
确实有点嗨。难怪刚刚他主动过来说那么多话。 “那你吃三粒?”他语气依旧松快,笑意却未达眼底:“我现在能走路都是奇迹,吃点止痛药算什么。”
***** 铜面电梯里映着一双俊男靓女的身影。 她和他并排站着,双手自然垂在身侧。 下电梯时,他们一道抬步,手背不小心碰到了一下。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反正李铭心自然地隔出了一臂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