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胡麦田说完,胡霁色再去看兰氏,果见她除了脸色萎靡之外,脸上还有些哀伤之色。平时她最喜欢做针线活了,但此时她手里拿着绣样,却是半晌也没有动一下,两眼无神地不知道看着哪里。屋里没有旁人,胡霁色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我以前也跟你说过……你得往前看看,以后,得为还活着的人而活。”
兰氏那苍白的嘴唇动了动,然后扭过头看着她,眉宇之间尽是那种脆弱的哀伤。胡霁色是一向看不上那种柔弱的女孩子的。这种女孩要嘛是以退为进,利用性别优势来提升自己的竞争力。要么就是真的没用,一般也不会有什么成就。前者只要不太作,她还能欣赏一下,毕竟也算有一点能力。后者她纯粹就是完全无好感了。但此刻面对兰氏,她却只想叹息。兰氏现在整个人就像一朵已经完全枯萎的花,没有半点养分,只有她眉宇之间的那种脆弱,让她还算有些生机。想来,她当初应该也是个温婉的美人。就是现在枯萎成这样,也依稀能看出那轮廓的娇媚,她眼里的那种弱小无助,也依然让人心生怜惜。若是个男人,此刻怕是会撑不住吧?只是胡霁色没办法讨厌她。一则是因为她毕竟是自己这具身体的母亲。二则,这个时代,就是把女人教成菟丝花,也不能全怪她。胡霁色很快调整了心态,硬了硬心肠,握住她的手,道:“娘,这些年,你只管自己发痴,我不怪你。我知道这很难,但等以后自己过了,日子好了,我陪你一起等,一起熬,等你熬过心结,等你好起来。”
兰氏给她的反应却是硬是抽回自己的手,然后低下头,大滴大滴的泪珠就这么落下来,连眼前的绣样都打湿了。胡霁色也是拿她没办法了,就起身退了出去。和村长一家人打过招呼,她便背着药箱和胡麦田一块儿走上了回家的路。“你这药箱看起来怪沉的,带的都是啥?”
胡麦田问。“看来找我去的人了。听他说说情况,我看大概是什么情况,能带的就都带上。”
胡霁色扯了一下肩上的药箱绳子,道。胡麦田认出那个药箱也是胡丰年的,虽然看起来小一些,但对于胡霁色来说还是有些大。她的身板太单薄了。“回头姐在城里给你打一个小的。”
她道。胡霁色笑道:“嗯!”
“再给你漆上漆,做得漂漂亮亮的,这样背着也精神。”
胡麦田想了想,又笑着补充道。“嗯!谢谢姐!”
胡霁色响亮地回答道。姐妹俩很有默契地谁也没有提兰氏的事儿……一路走过去,胡麦田正问胡霁色中午在哪儿吃的饭,胡霁色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已经听到不远处自家传来的哭声。果不其然,篱笆外头又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邻居。乡下人的乐子本来就不多,这几天,胡家人几乎已经成为全民娱乐了。姐妹俩奋力扒开人群走了进去,就见是李氏手里拎着个小包袱,她的一双儿女正抱着她的大腿哭,她男人胡丰运则在一旁苦苦劝着。偏这个时候,堂屋还传出孙氏响亮的骂声:“让她走!走了就别再回来!她不走我们家也不要这种搅家精儿媳妇!”
李氏扭头有些讥讽地道:“你真当我是你呢!老胡家香啊!人家媳妇刚死没半年,你就没脸没皮往上凑!”
竟然吵到这个地步了?当年老胡头的原配刚死没半年,就和还是寡妇的孙氏勾搭上的事情,这村里可是不少人都知道的。李氏这是豁出去了啊,看样子是完全没想要把孙氏当成婆婆看了!果然,这话刺激到了孙氏,她直接蓬头垢面就从屋里出来了,冲着李氏大骂道:“不是要走?要走就快点滚!”
“放心,我这就走!只要不分家,这日子我不过了!”
说着,李氏拎着包袱又开始往外走。胡秀秀和胡茂山就像疯了一样,一人扯住她一条腿就开始爆哭!“娘!你别走!”
“娘!你带我一块儿走吧!”
胡丰运也急得满头是汗,急劝道:“你这是干啥啊!这日子还过不过了!有什么进屋去说不行吗!”
李氏被三个人拽着,着实拔不开脚,偏孙氏还在后头大骂叫她快滚。她急起来,就把手上的包袱劈头盖脸地往胡丰运头上砸去:“这日子本就不过了!我嫁到你们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你自己心里没数?胡丰运,你要是个男人,你能让你老婆孩子受这种苦!”
胡丰运不敢还手,也不肯松手,被骂得也一声不敢吭。“撒手!这日子不过了!”
李氏一边哭一边往外走。胡麦田和胡霁色躲在人群里,就听见人家在议论……“听说是天天在家吃糠咽菜过不下去了啊,偏生她家小叔子在城里天天下馆子。”
“她婆婆也不知道刮了多少钱给自己的亲儿子,倒亏着原配养的这几个。也是太缺德了。”
“读书人就是娇贵些,更何况在城里读书,开销大啊。”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但他们好像看热闹看得太专注了,愣是没人在意胡麦田姐妹俩。眼看僵持不下,就听胡丰运暴喝了一声:“不就是分家吗!也没说不分啊!这就分!”
李氏一下就停住了脚步。孙氏听了,急得站在堂屋门口就喊:“老胡,你快出来听听,你这儿子都说些啥话呢!他是要逼死我们老两口啊!”
老胡头这时候也坐不住了,急急地从屋里冲了出来,拿着烟枪指着胡丰运道:“你为了婆娘就要和自己的老子过不去啊?你可真能耐啊你!”
胡丰运可不是胡丰年,但他此时也难得硬气,脖子一梗,就道:“爹你说啥都没用,我今儿是豁出去了!大哥要分家,我也要分家!”
老胡头被气得差点倒仰,道:“你要滚就自己滚,我们家的东西,你一个子儿也不许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