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扶了一下她的背后,希望这能让她安静下来,但她的胸膛依然起伏,依然是咿呀地大喊,似乎再不说,我又凭空消失,从此再也见不到了,独留她一人作漫长的等待。她一直在等着我,也许从早等到晚,从晚到天亮,从酷暑到寒冬,等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等到几乎绝望,我的心在那刻竟痛了,被她的焦虑的喊声喊疼了。我叫人拿了一把琴过来,轻轻抚着清心咒,好一会儿她才在我的琴音中松弛下来,但泪还是轻轻缓落,说不出的凄苦,单薄的身子,如在凄风苦雨中瑟瑟发抖的小草,让人怜惜。我帮她擦掉眼角的泪,看着脸上那骇人的刀痕,我的心就堵得慌,这刀痕是那样的多,多得纵横交错,是那样的深,深到岁月抹不掉它的痕迹。“我现在问你问题,是你就点点头,不是你就摇摇头好吗?”
好一会我才对她说,她猛地点头,眸子重新焕发出神采,似乎终于找到可以与我交流的缺口,看着这样美丽的一双眼睛,再看看那横七竖八的刀痕,我的拳头紧握,指尖掐进肉里面,那个女人真是狠毒得让人发指,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让她下此毒手?“濯傲并不是当今太后的亲生儿子是吗?”
我轻轻地问她,但其实心里也很紧张,我很害怕听到她摇头,我很不愿意濯傲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她,又变得激动起来,整个人站起来,猛地点头,点了一次又一次,似乎害怕我看不到似的。这女人果然不是濯傲的亲娘,我竟然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怪不得这个该死的女人这样对待濯傲。“该死,这个女人该千刀万剐,该上刀山下油锅,该扔到万蛇窟里面。”
我恶狠狠地道。这时身后微微有动静,我没有转身,我知道是冷佚,共同生活了三年,他身上的气息,我并不陌生,但因为昨晚的逃离,我竟然有点胆怯。我轻轻按住她还在猛点的头颅,她看着我,泪光闪烁的眸子充满感激,也带着慈爱,也许她一直把我当作濯傲的妃子了。看着她我总会想到我受苦的娘,心就一点点地痛然后撕裂,我很想将我所有的温柔给她,我很想能温暖到她,但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扶着她坐下,用手擦干她眼角的泪,然后准备端一杯茶水给她喝,但转身之时,还是避免不了与冷佚相见。他的脸恢复了平静,淡淡的,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对不起——”我冲口而出,不假思索。“你并没有错。”
冷佚的声音很淡,没有一丝的波澜。虽然我也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过错,但不知道为什么再次站在他身旁,我是如此不安,我捧着茶水喂她,她一口一口喝着,眸子竟变得如平静的湖面,就连狰狞的刀痕此时也显得柔和了些许.虽然脸是那样的丑陋,但整个人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她应该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很美很美,如一朵散发着幽香的百合。“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记住别激动,你点头或摇头我能看到。”
她轻轻点了点头,很安静。“濯傲,他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淡一下,但话一出口,还是微微的颤音。我已经能预见她的激动,但没想到她激动成这个样子,人再次猛地站起来,身体似乎被重物击中晃得厉害,似乎力气不支随时要倒下那般,放在旁边的杯子,被她乱动的身子碰到,碎成一地,我吓了一跳。她说得很快很急,声音也嘶哑得可怕,她的眼神有那么焦虑,但她说的我始终是听不清楚,失去平衡的身体抖动得特别骇人,无论我怎么抱住她,她依然在抖,泪水如决堤的水奔涌而出,不会停歇。这时冷佚突然走了过来,拦腰将她抱到椅子上,然后轻轻哼着歌儿,歌词的一丝我听不懂,但曲调却是那样舒缓安宁,让我的心很快变得澄清透明,整个人静了下去,就连眼皮也微微变重。“我以前很顽皮,很晚很晚都不肯睡觉,不是缠着大哥给我讲故事,就是要娘哼着曲儿哄我入睡,这么多年我以为忘记这曲调了,原来已经印在我的脑海里,一辈子不忘记。”
冷佚似乎在自言自语,似乎是说给我听,但在他沉稳好听的声音下,她真的安静下来。“你别急,我们一直都在。”
经过这两轮,她真正静了下来之时,朝我点了点头,我从没有想到她会激动到这种程度,也许有些东西积压在她心里太久太久了,压得她再也无法承受。“其实我一直怀疑太后不是濯傲的亲娘,但苦于没有什么证据,如今那个女人对濯傲越发糟糕,这就连濯傲也已经怀疑。”
“我当初会从冷宫救你,是被你看濯傲的目光触动,是那样疼爱但又是那样的绝望,只有一个娘才有这样的目光,看到你一瞬,我想起我的娘,我娘也是被人囚于暗无天日的地方。”
“你如今什么都不说出来没有关系,我会带你去见濯傲,濯傲已经专门寻访了一个能解读唇语的人,到时你心里想什么,他都会知道,不会再烂在自己的的肚子里,所以你别急。”
她听到我这样说,笑了,笑得是那样舒心,就像一个徒步走在茫茫沙漠上的人终于看到了绿洲一般。“你是不是濯傲的亲娘?”
她安静地点了点头,两行泪滑落,那泪是那样的晶莹,但却带着诉说不清的痛苦与无望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