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就冲上了车。她在后排占到了三个座位，着急地往车下张望。可林大山和林成钢被一群身强体壮的小伙子挤在后面，挤了半天也没挤上来。“婶子，这里没人坐吧？”

一个小伙站在张春霞面前，指着她用布包占着的座位问道。“有人，怎么没人。”

张春霞把眼一瞪，着急地把头伸出车窗招呼林大山父子俩：“大山，你护着点成钢，别让人挤着他。”

林大山又瘦又小，简直要湮没在这群小伙中间。他挣扎着往前挤，找准了时机，一个大跨步，终于挤上了车。林成钢跟在他的身后，也跟着挤了上去。可此时张春霞占的三个座位，却只剩下了一个。张春霞狠狠瞪了一眼坐在她旁边的两个小伙，半站起身来朝林成钢招手：“成钢，快来，到妈这里坐。”

林成钢也很听话，挤过拥挤的人群，一屁股坐在了张春霞刚刚让出来的位置上。“妈，太热了，我的衣服都快汗湿了。”

为了今天的体检，林成钢特意穿了一件崭新的白衬衫。经过挤车这一出，他还真出了不少汗，刚才还洁白的衬衫，现在已经湿答答地贴在他身上，散发出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张春霞见儿子一脸的汗珠子，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一边给他擦汗，一边朝身边的人恶声恶气道：“你们让开些，都挤在这，我们能不热吗？”

张春霞的嗓门很大，一早就挤上来的陈南风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了头。他看了一眼低着头，站在自己身边的虎子，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问道：“喂，要不要跟我一块挤挤？”

虎子瑟缩着退了一步，赶紧摇头。虎子不坐，陈南风也不在意，他把头转向车窗的位置，兴致勃勃地看起了窗外的风景。今天的体检对别人来说，很有可能是命运的转折点，可对陈南风来说，不过就是进城溜达一圈，能过就过，不过拉倒的普通一天。车子在进城的大道上走了大半个小时，终于晃晃悠悠地在城里的停车场停了下来。跟着人流走出停车场，大多数人都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只有一小部分人舍不得再花两毛钱坐公交车，选择步行到医院。虎子就在这一小部分人中间。他低着头，默默加快脚步，生怕自己走慢了，错过了体检的时间。好在他今天出门早，等他走到医院的时候，才发现刚才坐公交车的那些人也还在门口等待，他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在医院的指定地点等了十来分钟，终于有一个医生出来招呼他们：“参军体检的都站到这里来，排成两队，一个接一个地进来啊！”

虎子刚好站在医生面前，那医生一指虎子：“都从这里往后接啊，不要乱了。”

虎子原本就高，又十分消瘦，他站在第一个，实在显眼。他有些局促地揪着自己的衣角，不安地低着头，等待体检开始。“你，往后面站站。”

冷不丁防，一个有些霸道的声音响在虎子耳边。虎子诧异地抬头一看，就见林成钢双手插在裤兜里，满脸倨傲地对他命令道。虎子愣了一下，还是把第一的位置让了出来，安静地站到了第二个。虎子是愿意了，可后面的人却不干了。“林成钢，你凭什么插队？”

“就是，后面不能站吗？你非得杵我们前面？”

“刚才屁股都离不开椅子，现在又要插队，凭什么？”

“虎子同意，我们也不同意。”

“就是，就是！”

小伙们个个都是十八九岁，眼里容不得沙的年纪，根本不许林成钢插队。林成钢也是个精的，他也不跟身后的一群人吵，只转身对虎子命令道：“虎子，我跟你换位置，你站后面去。”

虎子讷讷地张了张嘴，问道：“为……为什么？”

“哪来这么多为什么？我看你这样子，八成也过不了体检，你堵在我们前头，不是浪费时间吗？赶紧上后面待着去。”

林成钢说着，伸手推了虎子一把，虎子瘦得跟竹竿似的，还真往后踉跄了两步。“虎子，你站我前面来。”

陈南风看不下去了，他一把把虎子拉到自己身前，还不忘跟身后的人打了个招呼：“让虎子排我前面，也就一会儿功夫的事。”

后面的人虽然不大愿意，可也没说什么，队伍渐渐就安静了下来。没一会儿功夫，又有一个医生出来了，她手里拿着一叠体检表，挨个分给众人。“每人一张，大家都拿好了啊！进去的时候，把名字报给做第一项检查的医生。他会给你们填好姓名，现在大家都跟着我往里走。”

听到医生的招呼，大家都有些忐忑地跟了进去，只有林成钢迈着外八字步，把医院走得跟他家院子似的。走进走廊，众人这才发现，医生的办公室被改成了好几个不同的检查室。他们进的第一个办公室，就是量身高和体重的。“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医生坐在检查台前，握着笔问林成钢。林成钢报了姓名，自信满满地站到了量身高的位置，另一个医生拿着一把铁尺，贴着他的头皮往后一卡，对坐着的医生报数道：“一百六十五厘米，一百三十斤。”

这话一出，排在后面的人都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可还没等笑声平息，检查的医生倒是先皱起了眉头：“等等，你怎么没脱鞋？”

林成钢有些尴尬地脱掉了鞋子，顿时一股又酸又臭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检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