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川见林丽丽还算平静，一颗忐忑的心顿时放松不少。不是他不想把真相告诉林丽丽，他也有他的考虑和苦衷。两人刚在土房见面的时候，林丽丽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样子真的吓到了杜明川。只要一想到自己要和这么一个野蛮泼辣的女人生活在一块，他就痛苦得无法排解，更不用说对她说什么实话了。后来，林丽丽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又以为她是装的。直到两人从土房搬到牛棚，又搬到瓦房，在生活中一点点建立信任和情谊的时候，杜明川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对不起，你要是觉得生气，你打我一顿出气也行。”

杜明川不知道该怎么哄林丽丽高兴，只能朝她伸出自己健壮的手臂。林丽丽却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生气，你没被部队退回来，这本来就是一件好事，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杜明川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林丽丽像是想到了什么，抢先问道：“明国和英子呢，你有什么打算？”

杜明川有些不明白林丽丽的意思，直接答道：“他们自然是随军。”

“随军？我明白了。”

林丽丽的神色黯了下来，她有些不自然地站了起来：“我去给明国和英子收拾收拾东西，你们一会儿也该走了。”

杜明川听见这话，却是一愣：“什么叫我们就该走了，你难道不跟我们一块走吗？”

“我……我吗？”

林丽丽的动作僵在了原地，她一直以为……以为杜明川要扔下自己，没想到他要带着她一起走。“嗯，家里的东西我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你的衣服……你收拾下。”

说到这里，杜明川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前几天，趁着林丽丽下地干活的功夫，杜明川想悄悄给她收拾收拾衣服，临要走的时候能省不少时间。可一打开林丽丽的衣柜，首先闯进杜明川视线的却是一件洁白柔软的内衣。杜明川想都没想，慌里慌张地关了柜门，心却跳个不停。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随便开林丽丽的衣柜，所以现在只能让她自己收拾衣服。“可随军必须是亲属，我们之间……”林丽丽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刚和杜明川在一起的时候，杜明川对自己充满了戒备，怎么可能会和自己领证？可现在，杜明川又成了那个人人艳羡的英雄团长，自己只是个乡下丫头，身份上似乎已经不匹配了。“我已经让队里开了证明，到了部队我们就能领证。”

说这话的时候，杜明川看着林丽丽，眼神坚定。“领证……”林丽丽的鼻子有些发酸，她低下头想掩饰自己的情绪，对面却伸来一只大手，轻轻地覆在她有些粗糙的手上：“以后，咱们就是荣辱一体的夫妻了。”

出发去上海的绿皮火车上，陈玉枝一脸新奇地坐在座位上，对陆之行道：“之行，这就是火车啊！”

陆之行看了对面穿着光鲜的旅客一眼，悄悄拉了拉陈玉枝的袖子，小声道：“你小点声，要不人家还以为咱们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呢！”

陈玉枝有些扫兴地甩开他的手，闷声道：“我就是个乡下丫头，怎么了？”

陆之行知道她生气了，只好轻声哄她：“没说你不好，你快坐好，火车一会儿就该进山洞了。”

“什么？火车还能进山洞？”

陈玉枝一时兴奋，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可随着火车不停在轨道上进发，又钻了大大小小无数个山洞之后，陈玉枝终于觉得有些无聊了。她懒洋洋地靠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揪着陆之行行李包上面的带子玩，突然，一个念头鬼使神差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陈玉枝一下子坐直身体，拉着陆之行问道：“不对啊，陆之行，既然你一开始就收拾好了行李准备离开小河村，那我要是不去找你，你是不是就打算直接扔下我，自己回上海去？”

陆之行被她问得心里一慌，赶紧想办法找补道：“不是，不是。我不也在找你吗？要是没找到你，我也不能自己走了。”

“真的？”

陈玉枝定定地盯着陆之行，想从他脸上看出蛛丝马迹来。“肯定是真的，我要是骗你，就不得好死。”

陈玉枝见他发誓，赶紧捂住他的嘴：“呸呸呸，胡说什么呢，我相信你还不成吗？”

此时的她完全忘记了，陆之行这样的誓言已经发了无数次，要是有一次应验，陆之行早就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了。见陈玉枝相信了自己，陆之行刚舒了一口气，又见陈玉枝直直地坐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你要回上海？”

陆之行喉头一紧，正想着该怎么圆过去，就听陈玉枝又道：“要是你早告诉我，我就再从我妈那里偷点钱，咱们在路上也能买点好吃的。”

“噗！”

陈玉枝的话刚落，对面打扮体面的妇人就忍不住笑出了声。见陆之行和陈玉枝都盯着自己，那妇人赶紧用帕子捂住了嘴，假装看风景，把眼睛别到窗户外面去了。杜家新宅，周贵英和杜大海坐在自家堂屋里，心情各不相同。自从知道杜明川成了团长之后，杜大海脸上的笑是盖都盖不住。俗话说，自家骨肉，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杜明川好了，他这当父亲的哪能不高兴？可坐在他对面的周贵英一看见杜大海的笑脸，就气不打一处来。“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想想自己之前对杜明川做的那些事，周贵英的心里又虚又悔。要是当初杜明川受伤的时候，自己没急着把他推出去，现在最风光的人就是她周贵英啊！杜明川当营长的时候，明国和英子这两个小崽子在自己手里捏着，每个月他不得乖乖寄一大半的工资和各种票据回来。现在好了，全没了，全没了呀！只要一想到源源不断的钱和票据就这么没了，周贵英的心里就跟猫抓似的难受。“杜大海，你快去，快去瓦房让明川和丽丽他们搬回来，快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