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宴，张贵人并没有安排高澄玉随行，她挑了芳儿，让她和清儿一起同行伺候。中秋自古以来都是阖家团聚的节日。中秋点灯寄天上明月，祷求今后人月共团圆。如今钟粹宫之内人已不齐，这团圆二字令人觉得讽刺。可节终究还是要过的，即使冷清，也要好好过这么一个节的。拿上了一些鲜果，将一碟层层叠好的月饼，三杯米酒，一柱香，放在小季子抬出来的小方桌上。留在钟粹宫的四人一同在这小小供桌前双手合十拜了月，随后就席地而坐，闲聊了起来。“这些都是温厨子做的月饼，温厨子的手艺你们都是清楚的，那是一等一的好哇！赶紧都来尝尝！”

见气氛有些冷清，小福子带着笑意说了这么一句，想要活跃活跃气氛，不过可惜的是，这气氛没有彻底活跃起来，就被人给浇灭了下去。雪茉咬了一口枣子，随后长叹了一声，道：“少了鸳儿，少了芳儿，当真是冷清了不少。还记得我们十五灯节的时候多热闹啊，现在就只剩我们四个，怪冷清的。”

小福子将一块月饼塞到了雪茉手中，气道：“我都已经在让这里看起来没那么冷清了，你这丫头还要说这样扫兴的话！今个儿是中秋！吃月饼！别只吃枣子！”

雪茉嘟着嘴委屈道：“我也只是触景生情了而已嘛！难道还不让人说了，看着现在的场景，不说出来会闷得慌的！”

小季子摇头，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雪茉“哎哟”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小季子，你干嘛打我？”

小季子叹道：“我看你是被鸳儿给带坏了，说话这么不经脑子！鸳儿她胡说八道，让贵人给撵了出去，你呀，就把话想想，该不该说，该说就说，不该说就不说也罢。”

雪茉委屈地缩了缩身子，见小季子提及了鸳儿被贵人送回内务府的事，她又带着歉意偷偷地看向了高澄玉。高澄玉微微一笑，对这件事根本没有一点的在意。“好不容易能够有这么一次的闲空，就好好放松吧，我们不要提以前的事，好好享受现在的空闲。”

“好，我就举杯先饮了，你们随意！”

说完，小福子就自己一个喝起了酒。小福子饮酒，小季子当然是要陪着一起喝的，他见小福子喝过了一杯，他也举杯随了小福子。雪茉和高澄玉不习惯饮酒，也就没有喝。“你们少喝些，等下贵人回来了见你们两个醉哄哄地，难免要怪罪下来的。”

雪茉有些担忧道。小福子堆笑道：“没事，一两杯的事，醉不了人！”

随后小福子又喝下了一杯，眯起了眼睛，慢慢地摇头晃脑道，“那个，举杯邀明月，后边的什么来着？”

二人见他如此模样，忍不住嗤地笑出了声。“咱们这里加上你可有四个人，也就不用对影成三人了。”

高澄玉道。“就是，不如举杯邀小福子吧！”

三人听着，围坐在一起笑着。中秋宴结束，高澄玉收拾着，把东西搬进了屋子，一转身，正好对上捧着一碟糕点进门的雪茉。雪茉手上的糕点是刚才拜月和闲聊后剩下的，她走进门来，一边道：“还有一些糕点和月饼留着，等下芳儿回来了也可以尝尝。”

她把碟子放下，坐了下来，向高澄玉挥了挥手道：“澄玉，过来一起坐下，再陪陪我。”

高澄玉把小方桌放回了靠墙的位置，来到了雪茉的身边，坐下。“要是你还是住在这里，就好了，芳儿安安静静的一个人，本来就没有什么话，这屋子越来越空，寻常时候看着，总觉得失落。”

高澄玉安慰道：“古语有道，时过境迁，变化总是这样令人难以预料，唯有慢慢适应了罢。”

忽地，雪茉敛住了笑意，变得很是认真：“澄玉，你……有怨过鸳儿吗？”

高澄玉一笑，道：“我曾真心待她，她却如此对我，我怎么可能不怨？”

“我以为，你心里没有怨过鸳儿，是我想错了。”

“我也不想怨她，更不想这样的事发生。雪茉，可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她伤了我的心，又想以叛徒之命来害我，我怎能不怨？我并非圣人，再说就算是圣人，面对了这等的事，也不可能不反击，不觉憎恶此人。不对此憎恶的人，恐怕是确实不在意自身境遇如何，而这样的人，实则是为不自爱。”

“雪茉，如此，你懂了吗？”

雪茉面露愁容，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件事就是鸳儿的不对，可我怀念从前的日子，也对鸳儿做的这么些事感到难过。”

雪茉抬头，眼中光亮一动，慢慢地将屋子里的所有一一看过，随后微垂眼眸，哀道：“澄玉，这里一切都变了，我……不过，我会听你的，慢慢适应，一直到二十五岁出宫的时候。”

澄玉欣慰一笑，捏了捏雪茉的脸蛋：“好了，快别露出这样的表情了，七年也算漫长了，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慢慢来就好。”

雪茉点了点头，终于是露出了释怀一样的笑容。张贵人一回来，高澄玉便和雪茉准备好了热水热茶伺候。“芳儿雪茉，你们退下，留澄玉和清儿下来就好。”

芳儿和雪茉福身后，走出了内室。清儿帮着将头饰摘下，高澄玉递来沾了热水的热布巾，递给了张贵人。“今夜懋嫔抱病，没有来中秋宴。你觉得，她是真的抱病，还是假的？”

这话，是对高澄玉说的。高澄玉答道：“自然是假的。”

“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避人耳目，韬光养晦。”

“不错。”

张贵人对高澄玉的回答很是满意，“不过更有一点的，就是我今时不同往日了。”

高澄玉对她的这句话有些不解，抬眸观察了一眼张贵人，随后又迅速地垂眸。“高澄玉，经过这次事，我才觉得单单凭借自己一个人的能力去做事，是将自己困在一片孤岛之上，往后你不需要这么辛苦为我出谋划策了，你也可多了些空闲，好好反思自己了。”

“若是贵人再需要奴才，奴才必定尽心为贵人解忧。”

高澄玉，只能是这么回答。